车停后,孙菀从包包里拿出一张有些陈旧的真驴皮皮影给沈沅:“这是给你夫人带的礼物,你有本书里提到,她很喜欢收集民间工艺品。niyuedu.com”
沈沅眼里忽然有了丝忧伤,片刻后,他接过皮影:“孙小姐真是有心人。只可惜她去了法国,怕是收不到这样别致的礼物了。”
孙菀愣了一下:“沈夫人她……”
“她同我离婚了。半年前的事情。”
“真是抱歉。”
沈沅摩挲着那张皮影,依然调侃:“如今离婚率那样高,离婚实在算不得稀罕事了。我之所以念念不忘,大概只是不甘心被甩?哈哈!”
孙菀望着他的落寞的侧颜,有些笑不出来。犹豫了一下,她忍不住说:“我记得你在书里提到她睡着后喜欢磨牙,你每天都偷偷用手指横在她牙齿间,慢慢帮她改掉了坏习惯……这样的细节还有很多,我看的时候,总是忍不住感动。”
她实在不明白沈夫人为什么会离开这么爱她的男人。
沈沅忽然有了谈兴:“你觉得男人和女人,谁更懂得爱?”
孙菀不知他缘何有这样的疑问,思忖了一下,嗫嚅道:“当然是女人。”
“大概90%的人都会这样想。其实这是一个天大的误会。就我所了解的而言,女人其实是世界上最不懂爱的动物。”
孙菀“呃”了一声,毫不避讳地用“您太偏激了”的眼神看向他。
“孙小姐,你有男友吗?”沈沅问。
孙菀点了点头,隐去自己将要离婚的现状。
“你男友做过哪些让你感动的事情?”
孙菀怔了一下,垂眸追忆,片刻后,她摇头道:“我不记得了。”
沈沅忽然放声大笑:“果然又是这样。我曾经和上百对情侣聊过天,让他们回答对方做过什么让自己感动的事情。男人们总能说出很多:女孩在车站等他很久,做手工给他,帮他洗袜子,给他做料理……女人的回答却惊人的一致:没什么让人感动的事啊。因为男人们没有像杰克那样把救命的门板让给她们,也没有打败‘绿魔’,将她们从生死一线的关头抢救出来……”
“女人总是患得患失,找各种理由证明男人不爱她;男人看似大大咧咧,却总在想方设法证明女人是爱自己的——就像全世界都相信我爱我太太,但她偏偏不相信一样。”
孙菀出神望着他,一时失了言语。
沈沅耸耸肩,故作轻松地一笑:“现下的女性,大多是《倾城之恋》里的白流苏,不到香港沦陷,不到男人冒着枪林弹雨回来救她,她永远是觉不到真爱的。”
说完,沈沅下车,替孙菀打开她那边的车门,微笑着做了个“请”的手势。
次日上午,孙菀正式去位于阳明山附近的沈沅家拜访。
孙菀程式化地请他在书房、庭院里摆拍几套照片,然后便是近两个小时的深度访问。访问结束后,沈沅亲自下厨为她煮了碗乌鱼子面,并配上味噌豆腐汤。孙菀留意到沈沅家里仍然保留了沈太太的痕迹:书架上的单人照、女性读物、未画完的油画、钢琴上翻到某一页的曲谱……他还在等着她回来。
孙菀黯然想,原来一段不如意的婚姻,对男人的伤害也很大。
回宾馆的路上,孙菀收到航空公司的通知,原定在下午1时的飞机因天气原因,改签到晚上9时。
平白多出半天,孙菀不想待在宾馆耗时间,便坐车去了趟台北故宫。她原以为台北故宫足以打发一下午时间,谁知到了当地才发现台北故宫委实袖珍,就是一栋三层的小楼。好在小楼内别有洞天,藏着各类稀世珍宝,颇能拖得住人的脚步。
出了故宫,见时间尚早,孙菀又坐捷运去了西门町。抵达西门町时,恰巧有艺人在做活动,街上挤满了热情喧嚣的红男绿女。孙菀在路边买了份蚵仔煎,站在人群里一边吃,一边享受那艺人的温柔歌声。不料一份蚵仔煎尚未吃完,一场雷雨便哗然降落。
除了那艺人的铁杆粉丝,所有的路人都纷纷向四下里逃散。孙菀被乱冲乱撞的人挤到了马路中央,无数辆机车飞驰着从她身边驶过。她提心吊胆地往马路边上跑,好容易撞见一个公交站牌,她快步冲了进去。
雨越下越大,街道路面霎时变成汪洋,路面上淆乱了一阵子就安静了下去,所有人都躲去了自己的归属地,只有孙菀这个异乡人孤零零地站在这个站牌底下。
突如其来的凄凉感将孙菀一下午的好心情挤走,她寂寂呆立原地,空茫地盯着被大雨笼盖的街道,她不期然想起很久前,有人冒着比这暴烈十倍的雷雨,一间店一间店地找她。一行久违的眼泪忽然从她干涸的眼眶中滚落。
农历新年前夕,梅丽莎忽然急召在家休假的孙菀,让孙菀替她的助理周雅陪她去趟香港,参加一个为期三天的慈善晚会。
到香港后,梅丽莎没有安排孙菀住酒店,而是带她住进自己在中环的海景公寓。
第一天住进去时,孙菀有些惴惴,连用洗手台都小心翼翼。但很快,梅丽莎就让孙菀看到了她爽朗随性的一面,几个钟头后,孙菀连用她递来的面膜都不会觉得别扭。
第二日晚宴,梅丽莎带孙菀在各色名流中大施交际手腕,一气儿拿下十数位红人、新贵的稿约。晚宴上,梅丽莎花数万拍下一根迪奥手链,一出门,她就将那条手链挂在了孙菀手上:“以后这样的事情,你和周雅都可以帮我分担一些。”
孙菀拒不敢收,却被梅丽莎意味深长的眼神阻止,她这才意识到,梅丽莎是要将她收为心腹。孙菀在她的眼神里犹豫了片刻,停下解手链的动作,朝她点头致谢。
晚上归家,梅丽莎亲自下厨煲了花胶鸡汤。
等汤的时候,梅丽莎不免俗地拿出家庭相册同孙菀分享,看了照片,孙菀才知道梅丽莎有对在常春藤念书的漂亮女儿。
孙菀忍不住大赞这对双生花才貌双全,梅丽莎自豪之余,却异样地失落起来:“这大概还是要归功于她们爸爸的良好基因。”
见梅丽莎提起孩子的爸爸,孙菀这才想起,似乎从未在梅丽莎的生活里发现男人的痕迹,哪怕是这些相册里,也没有男主人的照片。
梅丽莎是何等精明的人,她一下子从孙菀的眼神里洞悉了她的疑惑,她倒也不避讳,自哂道:“我们多年前离婚了。”
孙菀看着照片上的姐妹,不难想见她们的父亲有多优秀,她低下头,轻轻叹惋:“那真是可惜。”
“是啊。当年刚恋爱时,我以为自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女人。谁料一结婚,那么多问题出来了——他有太多生意上的应酬,哪怕在我们最恩爱的那几年,他的‘逢场作戏’也从未断过。”
孙菀翻相册的手一顿:“就因为这样,所以离婚了吗?”
“怎么可能?我闹他就哄,我跑他就追,有一回我跑去了法国,他也追过去,足足陪我耗了半年,连生意也不要了。每次分开,我都以为自己永远不会原谅他了,但只要他一追过来,我那些原则啊、自尊啊都会被他弄得死透透。”
“折腾了五六年,直到宝宝出世,我们才磨合好。原以为日子终于安顿下来了,谁料因为我生不出男孩,他家里又逼着我们离婚。”
看见孙菀难以置信的表情,梅丽莎补充道:“他是潮汕人……婚姻就像玩超级玛丽,这一分钟你还在为躲过一条经常摔下去的沟而沾沾自喜,下一分钟就可能死在一只不起眼的毒蘑菇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