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文丹再见到安旭的时候,已是春节前夕了。那个下午,她照例端着咖啡坐在露台上。远远的,就看着那辆黑色的“奔驰”从那条小路尽头驶进来,稳狠地停在露台下面。他带着一只小巧的行李箱从“奔驰”上下来,依旧没有抬头。
他瘦了。
虽然只是那么一瞥,他裹在军绿大衣下单薄的身体还是让夏文丹有如此清晰的想法。她放下杯子,匆匆起身。
到楼下的时候,他已坐在客厅的沙发上。
“好久不见。”她边下楼边说。
“是的,好久不见,我的爱人。”他懒懒地倚在沙发一角,指尖夹着一支烟,脸朝着她的方向。因为背对着光,并看不清表情。
“没想到你今天会回来,我去看看简姐准备的晚餐……”她在他坐的沙发前停留了几秒,却止不住那份心慌,她得找个理由快快离开。
“不用了。我一会儿还要出去。”他掸了掸烟灰,纤长的手指头泛着白光,如同他的脸。
“上次的事……对不起……”她盯着那张脸。他的双颊很明显地陷下去,眼底有着淡淡的青。
“什么事?”他冲她笑,露出洁白的牙。
她忽然厌恶他的笑。那笑的下面,根本不知道掩藏着什么。他明明,一切都知道,却带着那个笑跟她装糊涂。那种淡定,就好像刚刚捉到老鼠的猫。
“那天,我不知道是你的生日。如果知道……”她忽地一楞。如果提前知道,她会回来么?最陪他一起过生日比较重要,还是,打听程亦鸣的病情比较重要?她忽然觉得头晕。
84
安旭在北京呆到元宵过完,便启程回了*市。直到他这次回来,夏文丹才知道,原来他生意的重心都还在*市,北京,只不过是一个小小的项目而已。
“要不,我这次也跟你回*市吧。”临走前一晚,他难得地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看电视,她端了盘切好的蕃茄放在茶几上,突然说。
他看了盘子一眼,没有说话。只是给自己点上一支烟,深吸了两口。
如果说,这次回来,他有什么变化的话,除了比以前瘦。他的烟瘾也似乎比以前大了许多。除了吃饭睡觉,他几乎是烟不离手。每天深夜看完电视,她沿着楼梯拾级而上,总能看到二楼的那个房间亮着灯光。第二日,也总能看到简姐从房间里面端出满满一大烟灰缸的烟头。
有一晚她终于忍不住,推开他的门,淡淡地说:“晚上,别抽太多的烟。”
彼时他正坐在电脑前一边吞云吐雾,一边敲击着键盘。闻言半天才抬起头来,似笑非笑。
“我以为,你喜欢的,就是抽烟的男人,所以,我一直在努力……”
她气结,关门离去。第二日,照旧看着简姐端出满满一烟灰缸烟头,有两个还袅袅地冒着烟。
夏文丹终于悲哀地发现,对于安旭,她是真正的不了解。以前不曾了解,现在了解不了,将来,将来也许再没有了解的机会。
如同现在——
一支烟吸了一多半之后,他才扭回头来看着她。
“你回*市干嘛?你二哥的生意重心现在都在这边,你大哥那边的家都散了,迟早也会搬过来,还有……”他喷出一口烟雾,“我以为,你在这边,可以更加方便地看望你的父母……”
“安旭……”她气得嘴唇发抖。
萧栋去年5月宣判之后,一直在北京服刑;夏秀君祖籍北京,去年萧慕风带着夏文丹过来时,把母亲的骨灰也一并带了过来,就安葬在萧服刑监狱的那座山上。每逢周末,她和二哥都会去看看萧栋,顺便也去看看夏秀君。她不知道他是何时知道了这些事情,又这么“恰到好处”地拿出来说事。她原本是想好好地跟他谈一谈的。如果谈得好,她愿意跟他回去,像个妻子对待丈夫那样对他。可是,他现在不是她的丈夫,他是魔鬼!
“魔鬼”笑着站起来,拍拍她的肩膀。
“我的老婆,你不用那么生气。我只是说个事实而已。我明白,你更喜欢留在这儿,所以,何必勉强自己。”
说着,他绕开她,向楼梯那边走去。
他穿了件灰色v领毛衣,凸起的锁骨隐约可见。只一瞥,夏文丹的心便颤了一下。她叫住他。
“安旭,我想跟你好好谈谈……”
他已和她擦身而过,听到这话也只是脚步滞了一滞。他没有接话,只是再给自己点上一支烟。烟雾升腾起来的时候,他继续向前走。
“安旭……”
“你爸爸的事,我爸爸正在想办法……”
他已经开始上楼,脚步也不曾停息。
去年11月的时候,萧栋在监狱中猝发过一次心脏病,差点要了命。从此,她和她二哥就致力于“保外就医”的办理。她不知道萧慕风找过他,可是,现在,看他的样子,他一定又以为她夏文丹是为着这事儿才找他!
“安旭……”她又叫。他还是那个安旭,只用一两句话就会让她崩溃的安旭。今晚,他们肯定没有办法再心平气和地谈。可是,她还是想对他说点什么。
“对不起,我明天一早的飞机。”他已上到二楼。站在楼梯顶,俯视着她。青烟袅袅,宛若一堵墙。
他转身,忽地又停住。
“我房间里有张纸条。我想,上面的内容你也许会感兴趣……”
说完,不再停留,门“砰”然关上。
现在,他走了三天了。她却没有进过他的房间。她忽地有些害怕。凭着她对他的了解,她怕最后那句话是个套。从小,安旭就爱这么捉弄她。
可是,她的好奇心被他勾起来。压都压不住。
她终于还是走进了那间房。
房间很整洁,整洁得像是没有人住过。床上的被子叠得整整齐齐,就像从来没睡过人。正是正午。阳光斜斜地射进来,照在窗前的书桌上,悠悠地反着光。
夏文丹慢慢踱到书桌前。正中的位置的确放着一张纸,用打火机压着,带着阳光的点点光晕。
只有一行字,并不是安旭的笔迹。她一眼就看可以看完的一行字。可是她的注意力似乎长久地无法集中起来。她只是盯着那行字,呼吸渐渐急促,额上顷刻间布满细汗。
那,其实只是一个地址。
菲律宾,长滩岛,**疗养院
一两个月前,就为了这个地址,她错过了安旭的30岁生日;现在,它完完整整地摆在她面前,她却吓得连纸条也捏不住。
安旭居然都知道,他居然都知道!
纸条在手中第10遍被揉成团的时候,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