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用说了,你要说的话,我都知道!”程亦鸣端起面前的白水喝了一口,目光淡定,“其实,有些话,我也早就想跟你说清楚。”
夏文丹的心莫名地乱跳了几下,不安的感觉顷刻间笼罩了全身。可是,她依然在笑,虽然勉强,却带着她特有的执着。
“可以。不过,是我先说的,所以,请你先听我把想说的话说完。”
她的手交叉放在桌沿上,握得非紧,紧得每个指关节都发白。而脸却越发地红起来。
“不好意思,我一会儿还有事。所以,对不起,我想先说。”程亦鸣望着眼前那张脸,它略微地低着,只看得见那头微卷的蓬松的短发。从小,它就和它的主人一样,有些执拗地立着。
“看吧,这样的头发,须得在它完全长成之前,就‘咔嚓’一下,止住那份子不羁的势头,才能最终形成你希望的发型……”
不知是好多年前,他站在夏文丹的发型师旁边,听那个胖胖的发型师絮絮叨叨,看着他一剪子一剪子地剪掉她的短发。最初,她也哭,看着满地的卷发。可慢慢地,她就习惯了,习惯了自己被发型师打理的发型,习惯了那些不羁在岁月中慢慢地磨平。
所以,没有什么是不能改变的。
抑或发型,抑或感情!
“亦鸣……”夏文丹几乎要把自己的手指都捏断了,才捏出这么个称呼。不论怎样,今天,她必须得搏一把!
可是,程亦鸣根本没打算给她这样的机会。
“丹丹,你听我说!”程亦鸣伸出手去,抬起她的脸,让她的眼睛和自己的,直直地对视。
这是一双怎样的眼睛啊!大而灵动,明而清澈,亮而纯真!这是丹丹独有的眼睛!是他程亦鸣日日夜夜惦念着的眼睛!可是,他再也配不上,这样的灵动,这样的清澈,这样的纯真!
于是,他深吸了一口气,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而淡定,让自己的目光漠然而冷戾。
“丹丹,别任性,你听我说!”
他又一次说了他的丹丹任性。那些年,那个小尾巴一样跟在他身后的小姑娘,早已长成今日这般的优雅从容,却又一次被他用了这两个字。她不再是那个做错事便张惶失措的小女孩了,也不再是那个任性调皮不听他招呼的“小坏蛋”了,可是,他还是这样沉下脸来,狠下心来用了十多年前评价她的两个字,她最不愿意听到感觉最难受最委屈的两个字!
果然,夏文丹原本还挂在唇边有些调皮的笑倏地隐去了,原本红彤彤的脸刹时变得惨白,原本交叉握在一起的两只手微微地发起颤来。
“三……哥……”夏文丹连声音也发着抖,可是她努力地想稳住自己的声线,努力地想让那个调皮的笑回到自己的脸上,努力地甚至是可怜兮兮地望着程亦鸣。以前,每当她真的犯了什么严重的错误,只要她能摆出这么一副模样,她的三哥便会心软,她的三哥便会真正地又一次原谅她。她以为,他们即使分别了7年,这一点永远不会改变!
可是,她忘记了,他们毕竟分开了7年。
7年,什么都有可能改变。
包括人,包括事,包括,她的三哥!
“丹丹,你听我说。”程亦鸣转头轻咳了两声,许是为了掩饰,许是为了别的什么,这一转头,他的目光不曾与她的再对视,他只是保持着他平静的声线一点一点地继续,“我想,这么多年以来,你……对有些事,可能有些……误会。”
他顿了下,喝了口水,依旧没有抬头。不过,他能感受到一直游离在他头顶处的目光,多样的,颤抖的,带几分热烈,有一点犹疑,夹杂着伤心……
伤心!
多少年以前,他曾经对着那片浩淼海滩暗暗发誓:穷尽一生,他也要护着她的周全,这一生,不会让她伤心!
那时,他哪里会知道,这一生,伤她最重的,其实,就是他!
他的心着狠狠地一揪,揪得他眼前突然黑了下。他不着痕迹地抓紧了桌沿,深吸了一口气,让自己的声音依然保持着平静。
“我这样说,丹丹,你明白吗?”
令人心跳加快的平静,平静到他不得不把桌沿抓得更紧。
“三哥,我不明白。我不明白,这么些年,我到底误会了些什么?”
长久的静默之后,夏文丹平静如水的声音在午后的咖啡馆中静静地响起。
“你误会了……我们之间的……关系!”
虽然艰难,这句不知练过多少遍熟悉到吃饭睡觉一般的话终于说出了口。心揪得宛如一只铁手,一把一把地向外掏着肉。可是,他却笑了,笑着突然地抬起头来,看着面前的女孩。
“丹丹,你难道还不明白,这些年,你一直误会着……”
“三哥,我不懂。你刚刚说的,我一句也没听懂。”对面的女孩只是不断地摇着头,蓬松而略有些凌乱的短发在阳光的照耀下,发出让人目眩的金光。
不知是金光晃了眼,还是夏文丹大幅度的摇头晃了眼,程亦鸣只觉得自己就快吸不上气来,头晕得厉害。他知道自己撑不了多久了,那些药能维持的时间的确是越来越短了。所以,他得赶快。
“丹丹,不要任性!”他再度说。一个下午,不到半小时,这句话,他已说了两遍。配合着这句话,他的脸跟着沉下来,“你什么都懂,你只是不愿意去面对。以我们这么多年在一起的经历,我说的什么,你不会不知道。你只是还是当年那个任性的娃娃。我记得,那年,你让你妈给你买一个一个玩具,你妈没有同意,你就坐在那个橱窗前,哭了一个下午;还有那年,我妈做了你喜欢吃的菜,可是被你二哥抢光了,你也是守在餐桌边,望着那个空盘子一直哭一直哭……你就是这样,你执着着很多东西,有的时候,并不是因为喜欢,也许开始是的;可是,到后来,这样的执着就变成了必须得到的执拗。”
最奇怪的是,说这么大番话,他中间竟然没有丝毫的停顿,如斯流畅。这番话,他准备过,但并不是逐字逐句。在过去的岁月中,他不只一次设想过今日的场景。他太了解她,所以,他对她可能的每一种反应都设计了应对的台词。可是,说得如斯的熟练却还是让他惊讶,仿佛真的是由心底深处发出的一般。
唯一的不同是,他曾经对着镜子练习,想像着那就是他的丹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