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到借南郡不还,刘备还是有些理亏,他脸略一红说道:“南郡对我来说太重要了,没有南郡,我往北不能进伐中原,往西不能攻占益州,怎么讨伐汉贼,复兴汉室呢?因此,我宁可放弃南下交州,甚至放弃荆南之地,也要占据南郡。”
“一叶障目,不见森林啊!”白袍老者叹道,对东吴来说,“他们借南郡给你,有他们自己的目的,决不是为了让你们发展,而是要换取你放弃交州和荆南四郡;就算你们取了益州,他们也要取回南郡,把你们堵死在益州,不能再往外拓展;南郡就像是一个诱饵,你得到南郡,付出的却是整个发展的空间啊;再者,你和孔明、庞统等谋划攻取益州,岂不知你们以武力攻取益州之后,你会失信于天下啊!”
听到这里,刘备的脸又红了,他轻叹一声道:“是啊,当年我取益州时心里非常矛盾,取了,会失掉名声,失掉人心,也对不起刘璋对我的信任;不取,没有根基如何北伐中原,又谈何复兴汉室呢?当时,我是承受着良心上巨大的压力来攻占益州的。”
“君子做事,一切都要符合天道,爱财,要取之有道;得天下也要取之有道!”
“哦,还请先生指教我怎样以道取益州,怎样以道取天下。”刘备恳求道。
“若依道行事,益州不用取就是你的。”老者轻轻地说。
“哦!此话怎讲?”刘备被老者轻轻的一句话震惊了。
“益州是块宝地,谁都想得,可是谁都取不去,是天赐你刘玄德的,只要你依正道来取。”老者顿了顿继续道,“益州之主刘璋暗弱是天下尽知,连他自己也深知的事。刘璋在乱世坐拥宝地益州,就像于盗贼环伺的闹市怀揣玉璧,迟早不保;他北患曹操,东患孙吴,近患汉中张鲁,内患本土豪强;在这样的忧患当中,他欲投靠曹操,曹操因骄矜而得罪了使者张松,张松转而投效于你,使曹操失去了得到益州的机会;后来东吴的周瑜想攻占益州,别说他很快就死了,就算周瑜不死,以东吴的实力也很难拿下益州;就算东吴给益州带来致命的威胁,那时候刘璋也会派人来求你这位兵强马壮,驻守荆南的同宗救助;后来汉中张鲁威胁益州,在张松等人的运作下,刘璋请你进兵川蜀保护他,就验证了这事;这时候你率军进川蜀,不应该与张鲁有联合欲图益州,而应该尽心尽力、光明正大地合益州之力,打败张鲁占据汉中;击张鲁、占汉中才是正道……”
“对呀,汉中本来就属于益州。”刘备忍不住插话道,“那时候占据汉中不仅名正言顺,而且比后来从曹操手里夺回来要容易得多,更重要的是得到一个人口众多、繁荣富庶、没遭受曹贼掳掠的汉中,唉……先生,请您接着说。”
“你占据了汉中,消除了刘璋的威胁,益州已经要仰赖你的保护才能存立;此时,你拥有足够的力量而不据益州为己有,试问天下有几人能够做到?只要尽心尽责地帮助益州发展,则益州上下必定归心;何必大动干戈,弄的大失人心、损兵折将、荆州空虚、盟友反目……”
刘备不再说话,心里暗自叹服老者的智慧。
“你如果不心心念念地想着借南郡,取益州;”老者接着说,“在占有荆南四郡之后,就可以顺势南下,占领交州;你拓展交州有三便:一则地利之便,荆南四郡就与交州接壤;二则人和之便,苍梧太守吴巨是你的朋友;三则道义之便,交州乃无主之乱地,百姓受豪强欺压,盼望明君来治理。如果你能好好的经营荆南四郡和交州,这里有很大的拓展空间:向百姓传播农耕技术,为他们兴修水利和道路;教化礼仪、发展贸易——不出十年,这里就是堪比中原的富裕之国;然后再依托汉中和益州,继续向南发展,教化百姓,增强国力;一边用心治理,一边等待时机,等到中原有变之时,你可以凭借强大的国力号令天下,除暴安良、建立盛世……”
“好啊!”刘备忍不住叹服道,“先生的指教使我想起虞舜、文王之道,显然是比我和孔明的谋划高处几层境界;我们的谋划是这世上的小技,先生的智慧确是从天而来的大道;我一直以为大道不存在了,今日听先生教诲,我才知道,大道始终是运行于天地人心之间,而且是无往不胜的,顺之者昌,逆之者衰;今所憾者,没有更早听闻;不知先生能否留下来,等小儿刘禅和孔明他们来了之后,将大道指教他们,使他们也得着属天的智慧,建立太平盛世?”
“天道昭彰,从不隐藏;对于真心寻求的人,是显而易见,在无声中也听得分明;对于不愿寻求的人来说,会视而不见,呼天唤地、大声叫喊,也会被当成噪音;我说的这些话,刘禅是听不进去的,他从小锦衣玉食的生活使他的心田里埋不下大道的种子;至于孔明,在他所读过的那些书里就有大道,他若愿意选择天道,效法虞舜、文王,必然知道该怎么做;他若不愿选择天道,要选择世人的常路,我劝说也没有用;传道者要遇到受教的人才不枉费功夫,一个人必须经历艰难、挫折、痛苦、失败、自我否定之后才容易有受教的心——我今天给你说的这些话,也是在今天这种境况下你才能听得进去;如果在当年,有人劝你好好读《尚书》,你能听得进去吗?在当年劝你在东吴讨要荆州的时候,就把南郡还给他,你能听得进去吗?劝你不取益州,你能听得进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