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怡轻笑一声:“黄昭让我提醒你,我父亲刚立了大功,我本人也刚立了大功,因此我不是什么无名无姓的阿猫阿狗。你若一点不做努力就要杀死我,未免有报复我当年拒亲的嫌疑。”
魏之明的脸已经黑如锅底,即便是手下的士兵都没有出声,反而是神情端肃地目视着前方,他还是觉得无数“原来是这样”的目光像针一样地扎在他身上。
安怡不给他喘息的机会,收了笑容冷冷地道:“想来你事后一定会说,你是为了缉拿刺客要犯才无意间犯下无心之过的,但我告诉你,今日这么多双眼睛都看着的,只要你做了,总有一张嘴会把真相告诉别人。他们会说,你什么都没做,就一心想要我的命,只是因为我当年婉拒了你的求亲,你就不顾我的无辜。如此心胸狭隘的人,如何能成大事?就算是你立了大功,也照样有人会与你不死不休,你别想得了好!”
黄昭适时在她耳边轻声道:“对,就是这样,你自来都是极聪明的,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做。我只可惜,今日来的不是谢满棠,若是他,想必一定很精彩。我很想看看,他究竟是要保你的命,还是要我的命。”
“其实我也和你有一样的期待。”安怡目不转睛地盯着魏之明脸上每一个细微的神情变化,压低声音道:“可惜我们都遇到了魏之明。你想活下来,我也想活下来,你若不是真的想与我同归于尽,尽可以把你的剑往后退一退,我们好好商量。”
黄昭嗤笑一声,胸腔随之振动起来,牵扯着了伤口,疼得他皱了眉头,他用力吸了口气,叹道:“你还是和从前一样的无耻。刚才我还以为你在可怜我呢,谁知你心里眼里还是只有你自己。谢满棠知道你是这样的人吗?”
提起谢满棠,安怡的心里油然多了几分温柔,她笑了笑,很认真的道:“他当然知道我是这样的人。”知道她是这样的人,却还想要娶她,所以才难得珍贵。
黄昭看到她如花般绽放的侧脸,不由一阵悲愤,冷笑道:“他知道你是这样的人还肯与你一处,正是因为他和你是一样的人,所以他才不畏惧你。不要做梦了,你知道猪为什么被人养得那般肥壮?那是因为喂养它的人想要吃它的肉。你和你爹就是谢满棠养的大肥猪,他若不待你好,不让你觉得你在他心目中是最特别的,甚至于许下要娶你的诺言,如何能让你爹和你死心塌地的为他所用?”
安怡淡然道:“养猪吃肉这种说法倒也不算新鲜。”
黄昭见她油盐不进,贴近她耳边沉声道:“对了,忘记告诉你一件事了,昨日宫宴,圣上有意将顾大雄的嫡长女许配给棠国公为妻,这件事,你又知道吗?”
安怡叹了口气:“这和我有关系吗?”仅只是有意而已,谢满棠答应了吗?只要没答应,没成事实,就算不得什么。如今梁皇后新逝,黄氏反叛,又有虎视眈眈,皇帝哪里还有什么心情去替侄儿操劳婚事?别笑人了!
黄昭冷笑道:“且不论这个。我问你,谢满棠和魏之明比起来,谁在这京城里的耳目更多势力更广?”
当然是谢满棠。安怡已经知道黄昭接下来要说什么了,因为知道拦不住,索性闭紧了嘴。
果然黄昭接着道:“我本来以为,今日若有人来拦我,那么那个人一定会是谢满棠,我正好将你二人一起斩杀,也算出了这口气。可惜他迟迟不现身,来的却是最巴不得我死的魏之明。他会不会也觉得为难呢?毕竟你们父女才为他卖了那么久的命,他总不好眼睁睁看着你死在他面前而无动于衷,否则日后还有谁愿意给他卖命?若是以你为主,他必然要犯下欺君之罪。与其为难,不如放手,反正他的功劳也不差这么一件。你觉得呢?”
“好像很有道理。”可是她不信,谢满棠睚眦必报、小气霸道,却不是这样的小人,不然他不会率众出关,九死一生。安怡眼角觑到魏之明瞳孔缩了缩,不由紧张地弓紧了身子,小声道:“他要动手了!”
果然魏之明将脸一沉,挥鞭指向二人,冷声道:“逆贼拒捕,还挟持人质。我已仁至义尽,口水说干。弟兄们,杀了逆贼,救下人质!”因恐有人不乐意,便扬声吼道:“拿下朝廷要犯,封妻荫子就在眼前!”
这二人百般拖延不过是想要等到对他们有利的人赶来。到嘴的肥肉焉能被人夺走?既然不能就这样随便就用乱箭射死,那他就换一种方法。
众军士闻言,纷纷拿起武器冲了上去,黄昭冷笑一声,将安怡往车厢里猛力一推,就近一剑将冲在最前方的兵卒劈成两片,再将另一个冲上前来的兵卒抓起来硬生生扯下一条手臂,抡起那条手臂就往魏之明脸上砸过去。
手臂带着血水呼啸而至,魏之明狼狈地勒马往后头让去,却不想马儿被人从后头硬生生制住,退不得半步,只得眼睁睁看着那条手臂溅了他一脸血水。
前方众军士就没见过黄昭这样生猛野蛮的打法,一时胆怯发怵,鼓噪着往后退去,谁也不愿意去做第三个剑下鬼。
前方战事不利,后方有人暗算,魏之明勃然大怒,转过身去大声骂道:“他奶奶的,哪个狗崽子敢暗算爷……”后半句话被硬生生堵在了喉咙里,取而代之的是毕恭毕敬与卑微讨好:“谢大人,您老怎么亲自来了?”
谢满棠高踞马上,开口火气就很大:“我来不得?”
他那身雕着繁复花纹、精工细作的银色甲胄光可鉴人,朱红色的丝绸里衣如火如荼,越发衬得他容色逼人,不,气势逼人。一个大男人生成这模样也不算是他的错,可是若不知道收敛,无论什么时候都不忘把自己收拾得光鲜亮丽夺人眼球,还不忘明目张胆地占了便宜还卖乖,那就是大错特错了!魏之明心中越发添了几分恼火和无奈,奶奶的,心狠手辣的小白脸儿又来截胡了。
正文 第375章 一起翻滚
(这是第二更,大家睡觉起来就可以看到最少3更,然后一直都有更,哈哈)
可是又有什么办法呢?在人屋檐下不得不低头,魏之明深吸一口气,堆起笑容,十分诚恳地道:“您当然来得,末将正盼着您来呢!小安大夫被这逆贼劫持了,末将真是为难得紧,不知如何是好。您来了,正好由您定夺。”
魏之明自以为送出一份大人情,怎么都该得到几声赞许,谁知谢满棠看也不看他一眼,径直盯着车厢淡淡道:“黄昭归你,安怡归我。其他的事我都不管,只要她少了一根寒毛……”谢满棠终于停下来,淡淡地看了他一眼,缓缓道:“我定要你偿还千倍万倍。”
这一眼看似很淡很平常,却如刮骨钢刀,锋利得让人骨缝生疼。魏之明想起安怡之前的话,她说她若死在他手里,便会有人与他不死不休,想来说的就是谢满棠了。难道之前坊间的传言都是真的,并不是逢场作戏?或者是,安保良会有大用?
正苦思冥想间,谢满棠已经不耐烦了,直接一磕马腹走了出去,魏之明听见他用一种冷得死人的声音不急不缓地道:“黄昭,放了她,我放你走便是。”
黄昭不屑地弯弯唇角,十分认真地擦拭着手中的宝剑,见趴在车厢底板上的安怡轻轻动了动,便冷冷地道:“不要乱动,我知道你很有一些稀奇古怪的药,纵然才从险地出来没带多少,但我知道你身上一定还藏有保命的药。你若不听话,我只好提前杀了你。”
安怡顺从地保持趴地的姿势,一动不动。哪怕百爪挠心,很想回头去看一看说出“你放了她,我放你走便是”的那个人此刻究竟有多迷人,她也死死忍住了。
黄昭擦好了剑,慢吞吞地查看剑刃是否锋利,又为安怡的静默而奇怪:“为什么不出声?你既然死心塌地的护着他,难道不该说点什么扰乱我的心神么?”
安怡低声道:“不管你信不信,我从来没想过要你死。其实马车尚未出宫门,我就已经知道你在马车上了。”
黄昭冷笑,提剑起身:“又来骗人。可我再不会上当了。”
“我没骗你。”安怡话音未落,便觉着肩头传来一阵剧痛,接着她整个人都飞了出去。
恍惚间,黄昭轻声说了一句话,她却已经来不及去咀嚼其中的意味。她看见官兵们明晃晃的刀剑在她身下不远的地方闪着冷光,还看见不远处的谢满棠漂亮得如同一枝暗夜里盛开的海棠花,相比起来,他身旁的魏之明就像一口黑铁锅,还是那种炒菜炒坏了,里里外外都敷满了油烟铁锈的那种破铁锅。
安怡觉得自己还算有点临危不乱的幽默,于是就想笑一笑,不想去考虑自己是否会落下去,是否会刚好落到那些高高竖着的、明晃晃的刀剑枪尖之上,然后死得光荣壮丽。真是不甘心啊,还有很多事没来得及做呢,譬如,和自己喜欢的人说一声,她喜欢他,譬如,告诉谢满棠,谢谢他从未让她失望过。
安怡觉得她不行了,她的身体犹如灌了铅似地直往下坠,而从她被扔出来到现在,也不过是眨眼的功夫,团团而立的官兵们甚至于还没反应过来,因此她坠落的下方刀剑林立。她听见了一阵惊呼和倒吸气的声音,于是她勉力仰起脸来,朝着谢满棠的方向,灿烂地笑了一笑。她觉得这样的方式应该能让他永远都记着她,再忘不掉。毕竟面对意外和死亡,就没几个女人能做到像她这样从容的,哪怕她其实是蠢死的。
谢满棠看着横飞直落还朝他傻笑的安怡,十分不高兴地皱起眉头,随即一跃而起,将手里一直蓄势待发的长鞭挥了出去,在安怡即将跌落的那一瞬间卷住了她的纤腰,再带至怀中,环抱着她一起落地,一起翻滚。
安怡摔得晕头转向,略有些清醒就咧开嘴乐了,正想说两句好听话,却对上了一双饱含怒火的眼睛。于是缩了缩头,将头贴着姓谢的妖怪冰冷却坚实可靠的胸膛柔柔地擦了擦,低声道:“我知道你一定会来的。”
谢满棠满肚子的火气和愤怒瞬间便被这小猫黏人似的挨挨擦擦给磨得没有了,却不愿意给安怡看出来,便阴沉着脸将她一把拉起来,安怡疼得大叫,她的手臂被黄昭一抓一扯一扔之下脱臼了。
“你活该!”谢满棠一脸的波澜不惊,手摸在安怡被血浸湿了的后背上,心又凉了几分,却不说话,只将她缓缓转过背去对着他,低下头去细细观望。
“脱臼了。背上的伤口不严重,他手下留情了。”安怡心虚地避开谢满棠的冷眼,尝试着准备自己将伤臂托上,却听那边魏之明声嘶力竭地大吼一声:“放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