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应我的却是男子缓缓一阵摇头,平淡的嗓音好似那山间的细流,一刹那便蔓延开那润物细无声的幽深。301book.com
他说,“我本无根基,漂泊得久了自然变得麻木,被这南地封印在此无可谓好与不好,虽有寂寞,却有着林中的众人相伴,这便是家的感觉……生了根发芽,有了着落,定下的心再也不会迷茫孤冷,青桐如何不留恋?”
我心底一震,下意识的转头看他,“留恋……家?”
男子含笑点头,“家,便是一生的归所,如若凤主尚未能将它珍惜,定有人会受伤……可若有人仗着凤主的情做了那负心之事,”微微敛笑的眸子忽而闪过一丝严肃,“青桐必不会坐视不管!”
嘴角的苦涩多少消减了些,我端起床头乌黑的药汁,皱着眉仰头一口喝见底,这才唏嘘一声放下药碗,“今日,谁来拜见都说我病了,不宜见客。”
“是。”
男子甚是恭谦的取了碗应下一声,轻手轻脚的掩上屋门退了出去。
临走前,回眸柔柔一笑,“这里永远都是你的家,我很欣慰,你回来了。”
轻轻掩上的门板遮去了他的容颜,一同这个如莲花一般清高神秘的男子。
青桐,打从很早之前就在照顾我的人,因了其元神梧桐树就扎根在这梧桐殿外的院中,他始终不能离开这座南地,夜一离开后,南地的大权就压在了他的身上。
天地初开,因着我曾经也有过功劳,这南地便是我所应得的那份封地,年代太过久远的关系,我几乎记不起这个青桐是如何在我身边照顾我的了。
青桐是个很好的人,对于照顾人这样细微的工作从来都是无微不至,以至于我到现在还是个路痴,最严重的那一回在荒山中迷路,差点把自己饿死。
我本就在想,青桐是个美人胚子,委身做我一个贴身的护卫加管家确实憋屈,索性封了他梧桐殿殿主的地位,夜一主外,他主内,我了得了个挂名帝君的闲散生活,自是快活不已~
七大护法里面只有老五小可怜和老三苍溪回到了南地,其他的要不是尚在赶回来的途中,要不就是尚有要事在别处脱不开身,清冷的梧桐殿仍是静悄悄的没有人气,好在青桐是个玲珑的心思,时常陪我说些戏本子玩着开心,我积郁许久的心情这才有所缓解。
感动是有的,世上没有谁就该对谁好,而且还是这种推心置腹般的替人着想,多年来一直坚持更是难能可贵,这样的好人,我不知道要给他什么才能补偿他这些年来的辛苦。
自由?他不屑。
爱情?他不顾。
金银?他不要。
我从未见过这般无欲无求淡雅出尘的男人,一时之间我内心煎熬很是愧疚,毕竟自己不再是以前懵懂无知的小女孩了,经历了这番历练重生,如何还能再回到当初的单纯无忧?
自己确实愧对青桐良多,可他却什么也不要,这样的人情,最是难还,该如何是好?
“小姐,我进来了。”一声低唤。
红莺那日也不知怎么做到的,熊熊的火场之中不动声色的就将我救回了这远在万里之外的南地,如今合着青桐轮流照顾还了心之后身子虚弱的自己。
我没曾想到,红莺是南地出去的散仙,打小就在南地照顾过我,与青桐也算是旧识了,身手很是了得。
莺是一种擅歌的禽类,红莺见我终日不快,便时常唱着她家乡的小调长词给我解闷,我每每总是听着听着就睡着了。
而后,我脑海中一想起那一青一黑的两方人影,总是会失眠独坐到天亮,红莺总是会鬼精灵的跑到我房中唱小曲给我听,我后来直竖着大拇指赞着红莺聪明,红莺这才暗自松了口气。
这不,红莺得了我的令便径自推开了房门走了进来,甚是熟络给自己倒了杯茶:
“小姐,我今日得了那些个碎嘴的消息,知晓后山有条小路,通向一处幽境,不若去那里走走?”
我想了想,点头,“也好,你前方带路便是,我懒得记那些个弯弯曲曲的迷宫路子。”
红莺这才欢欢喜喜的将我扶下床,缓上厚实的衣物,这才带着我往外头走。
外头的阳光并不强烈,可我没了所谓内丹一样的心支撑,便有些受不住这光线的照射,刚刚迈出门外的一刹那,瞬间犯上一阵头晕耳鸣,张口吐出了一口腥甜,缓了好久才把那口憋着的气给顺平了。
红莺赶紧将药取出,喂我服下一颗,送了些茶水进胃。
“小姐莫要急着身旁的事,难道我们这些做下属的都是没用的废物,还要让主子亲自动手?这样事事亲为劳心劳力,为的又是哪般?”
颇有责怪的意味,说得我老脸都有些红了,“我何时亲力亲为的操劳了?都是青桐怕抢了他饭碗似地抢在我前头去做,我连洗脸水都未能沾过手,净脸的帕巾都是他递上来的,他莫非还想让我饭来张口衣来伸手的做个生活白痴?我可不再是当年无知”
我淡淡的挥挥手,自袖中摸出一个葫芦,拔了瓶塞朝掌心倒了倒,瞬间倒出一粒黑点,念了几句口诀,那黑点便在剧烈的咳嗽声中渐渐放大,显出了一把纸伞的模样,我将纸伞递给红莺:
“你撑着吧,我自己能走,没那么娇弱,只是这阳光我却是没奈何了。”
红莺轻轻的应了一声,接过我手中的纸伞往外一打,我这才撑着她的手稳住身形站起,红莺一向强势,这回却没有忤逆我,心情一下舒畅不少,走起的步子不自觉也轻盈起来。
“红莺,你有许久没同杨烈见面了?”
心情好,自然八卦的性子也挑了起来,我望着一路上的小草,感觉身子比起往日轻快不少。
红莺怔怔的转头看了我一眼,而后微微红了脸颊,无措的将视线调开,喏喏道:
“也、也没多久……杨烈现在是尊座……”而后有些忌惮的看了我一眼,见我没什么表示,这才再次接话,“他自凡间归职,在那人手下做事。”
那人?一抹青影不自觉滑过脑海,我赶紧压下心头的悸动,勉强忽略掉一语惊起千层浪的慌乱烦躁,刻意岔开话题。
“是么?那你这般带着我离开,就不怕同杨烈再也见不了面?”
红莺黯然的视线微微垂下,而后微笑抬头,“事情总会有解决的一天,无论小姐如何决定,红莺都会跟在小姐身边,陪着小姐。”
黯然的不止她一个,我心下戚戚,这样的日子,也算不错,并非真要一个男人那般陪在身边,亲人般的情感同样也能暖人心扉,我现下求的不多,只想同那些真心待自己的亲人朋友杵在一块,时不时的拌个小嘴开个玩笑,平平淡淡的便是过日子了。
那二人的情谊于我来说太过沉重,我生生受不起,也搁不下,倒不如静些时日,缓上些再说,可心底对那两个不安分家伙的了解来说,我知道这只是我的一厢情愿,树欲静而风不止,心高气傲的两个男人如何能消停下来?
不过是暴风雨前的平静罢了,搁在颈上的闸刀就那样悬在颈边,不知何时会落下,自然被缚了双手双脚动弹不得,更别说逃跑,这样等死般的折磨,任是耐性再好,终是要逼得人发疯不可,狐狸那个性子,会是做出这种事的人,难道轩靖就不会了么?
从某个方面来说,我们三人都是个小屁孩,聪明不是没有,而是用错了地方的笨小孩。
人人都说,笨小孩其实很幸福,容易满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