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孙思恭便将奏章呈进，只是很客观地为欧阳修进行了辩解，没有直接表明自己的态度。kakawx.com

赵顼笑着将奏章合上。

两日后，邸报刊登：彭思永连贬数级，降为黄州知府。御史里行蒋之奇贬为太常博士1，监道州酒税。

接下来，赵顼亲自给欧阳修写了两道手诏，嘘寒问暖，安慰劝解，希望这位文章独步天下的参知政事能来政事堂办公2。

但那个年代不比现在，没有绯闻的名人不算名人。

所以欧阳修实在是脸面上挂不住，连续上了六道奏章，请求马上离开参知政事这个位置，要到地方上去。

赵顼便水到渠成地顺水推了一把舟，在治平四年(1067年)的温暖春日里，任命六十一岁的欧阳修为观文殿学士、刑部尚书、罢知亳州。

王陶如愿以偿，登上了御史中丞的位置。

一场纷纷扬扬欲断人魂的桃花雨就此落下帷幕。

张方平却是夜不能寐，一场春雨中辗转吟道：“夜来风雨声，花落知多少？”

因为欧阳修虽然腾出了参知政事的位置，却没轮到他来坐。

赵顼以枢密副使、礼部侍郎吴奎为参知政事。

﹍﹍﹍﹍﹍﹍﹍﹍

这日午后，天突然阴起来。

赵顼见了几个轮对1的官员，了解些地方的情况，不觉困倦上来，便上床小憩一会儿。没想到刚合上眼，便做起噩：先是拉着凌水水的手两人在湖边散步，突然见到湖边的山崖上开了朵雪白的花，凌水水拍着手叫：“端地奇怪，好好一朵雪莲花，怎地开在了此处!”

赵顼便道：“夫人若是喜欢，我便摘下来。”说着就往山崖上跑。

可上了山崖，手指刚碰到那朵花，那花便瓣叶零落，随风飘散。

赵顼一使劲，想抓住片雪白的花瓣，脚下一滑，便要跌到湖里，急得大喊着：“水水——”却见湖边的那个人已然变成了高太后，冷冷一笑，指着偌大的湖泊道：“你要寻的水水这里多得是。”

伴着那声冷笑，赵顼坠落进深不见底的湖泊，周身尽被湖水包围，无论怎样挣扎也浮不出水面，呼吸越来越困难，只在心中喃喃地呼唤着：“水水——”

凌水水进得寝宫来，见赵顼一手紧抓胸口，一手拽着锦被，脸上表情痛苦至极，梦呓着自己的名字。她忙拍着赵顼的额头喊：“官家，醒醒!醒醒!”

赵顼依然没醒，拽着锦被的那只手反倒一把抓住凌水水的胳膊，力道之大，如同一个溺水的人在做生死挣扎。

凌水水只觉胳膊疼痛难当，只好用另一只手捏住了赵顼的鼻子。

一旁站着侍候的宋用臣忙悄悄转过身，全当没看见。

注释：

1轮对：指皇帝坐殿分批接见百官。

24、第一章 初登大宝(24)

赵顼终于悠然转醒。他睁着迷惘而惊恐的眼睛，盯着背光的凌水水，一时看不清眼前人的面容，不禁手上用力，拉着凌水水的胳膊往自己身前拽。

凌水水一个不备，趴在赵顼身上，两人面面相对，彼此气息缠绕，吓得凌水水倏地闭上眼睛，挣扎着要起来。

赵顼却不放手，盯着凌水水的脸看了好一会儿，才长长出口气，放开凌水水的胳膊。

凌水水抿了下略有些凌乱的头发，顺便转过身趁拿圆墩的功夫拍了拍有些发烫的脸，然后装作若无其事地坐在床边，关切地问：“官家梦见什么了？”

“你不见了。”赵顼从床上坐起身，靠在大迎枕上。

凌水水呵呵一笑：“我这不是好好的吗，一定是这些日子太累了。”

“也是，”赵顼掀开被走下床，看了看越发阴沉的天色，“怕是要下雨了吧，正是夫人喜欢的热闹时候，出去走走吧。”

﹍﹍﹍﹍﹍﹍﹍﹍

外面果然热闹，尤其是后苑，不时有低飞的燕子在身边盘旋。

凌水水蹲下身看树丛底下的蚂蚁们忙忙碌碌地搬家。鼻端满是泥土和枯叶被长时间浸润后所特有的腐朽与新生味道，这两种味道巧妙而复杂地融合在一起，却让人嗅了后无比的心旷神怡。凌水水贪婪地吸了几口，顺便扒开一堆厚厚的枯叶，只见几棵纤长的叶芽，白白嫩嫩，顶着两片嫩黄的叶片，突然暴露在雨前微凉的空气里，摇摆瑟缩着，可怜而可爱。

凌水水心下黯然，招呼赵顼：“官家，快过来看看，溺爱也是种扼杀呀!”

赵顼却没言声。

凌水水诧异地抬起头，只见一队宫装美女浩浩汤汤地从对面走过来，为首的正是高太后。

高太后带着向皇后缓缓走过来，凌水水飞快地站起身，垂着两只脏兮兮的手立在赵顼身后。

高太后竟是笑盈盈的，满脸慈爱：“顼儿日日忙着政事，难得放松片刻出来。皇后身子一天比一天重，也是懒得出宫，今天巧巧地遇到了一处，也是天意，你俩四处走走散散心。”说罢看了眼凌水水，“水水，你也过来，本宫有话对你说。”

凌水水冲面有忧色的赵顼轻点一下头，跟着高太后走了。

在后苑一处亭子里，高太后依旧面色和润，慈爱地问道：“水水，本宫知道顼儿对你情深，如今顼儿登基称帝，后宫虚空，本宫也正想着帮官家选几个机灵省事的，先封水水做个贵人可好？”

高太后今天是听了秦素衣递来的消息，紧急带着儿媳妇来后苑玩这场“不期而遇”的。本以为凌水水听了自己的建议会感激涕零翻身便跪，没想到眼前这个女子却平静得眼睛都没眨一下，只是矮身福了福，声若止水：“谢太后抬爱，奴婢出身卑微，从没敢奢望身居六宫，只做一名女官便心满意足了。”

高太后有些诧异地看了眼凌水水，脸上的慈爱霎时消失殆尽，冷若冰霜道：“此语可是你肺腑之言？”

“是。”凌水水淡淡答道，脸上依旧毫无波澜。

高太后一时心中闪过无数疑问。她以为凌水水如此迷惑赵顼，无非便是想要个名分，虽然自己打心底里反感这个小妮子，可眼前这个局势，由不得她讨厌，便想做主纳她入后宫，也算是向赵顼示好，借此缓和母子间一直紧张的关系。同时也是从赵顼身边支走凌水水，然后徐徐图之，没想到凌水水想都没想便拒绝了。看来自己是真的不了解这个小妮子，竟真的无欲无求至此？还真让人有几分费神!

高太后声音稍稍和缓些：“如此老身便记下了，日后你若有贪心，休怪本宫无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