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道姑见来势猛恶,不敢正摆其锋,两道秀眉一皱,脚下左一扭,右一滑,身法极是怪异,李梦楼这势若奔雷的一掌已落了空。
李梦楼一怔,刚待继发后招,那道姑已飞起一脚,将适才那乞丐掉落地上的镔铁酒壶踢向李梦楼。
李梦楼暗暗哂笑:雕虫小技,也敢班门弄斧?
左掌一翻,将那酒壶击开数丈,嵌入楼上的壁板。
那酒楼壁板乃是硬檀木所制,极为坚硬,他轻轻一击,便将圆身无锋的酒壶嵌入数寸,这份手劲,着实使人叹为观止。
哪知那道姑却摇摇头,似乎对这一掌不甚满意,口中笑道:
“啊哟!李老爷子生气啦!一个人生气太多是会伤身的!
“再说,您老也得先看看自己的手臂能不能动才是啊!李老爷子,您说是不是?”
她口中说着话,足似行云,手如流水,已避开了李梦楼的五六招攻势,竟是举重若轻,语声洋洋,一如平时。
李梦楼闻言一惊,略微凝神的工夫,便觉掌上发麻,似一条细线般迅捷无比地爬上手臂。
他指上微微用力,岂料在这瞬息之间手指便已不听使唤。
竟连拳头也握不上了!他脑中“嗡”的一响,心道:
我身怀“犀黄地龙丸”自命百毒不侵,可是……这是什么东西……
他这厢思犹未了,那道姑已巧笑道:“李老爷子一定正在纳闷儿,你身怀犀黄地龙丸,那是避毒圣药,可是百毒不侵,怎地还会着了我的道儿?
“嘿嘿,你的地龙丸只能避毒,我适才一脚踢在那酒壶上,下的却是‘软麻草’的粉末,那可不是毒药哟!你就是带上十颗地龙丸,也难逃我的计算!”
此刻李梦楼的一条左臂已全然不听使唤,他脸色大变,右手钳住左手脉门,冷汗沁出。布满额头。
言立本垂肩谄笑道:“我们这么多人出手都奈何不了这老家伙,还是二娘你行,两招之间便即见功。
“二娘,我看咱们也不必出手了,单等这老家伙浑身酥软,上去一刀,将他首级取了领银子就是。
“二娘你放心,最大的份儿我一定给你留着……”
他唠唠叨叨,口沫横飞,说得极是起劲,竟是已将李梦楼当作了死人一般。
那被称作“二娘”的道姑却不领情,横了他一眼,冷冷地道:
“姓言的,少在姑奶奶门前卖乖,惹火儿了我,也给你来点儿好吃的尝尝!”
言立本脸色一沉,双目异光一闪,旋即换上一副尴尬的笑容,连声道:
“好好!好好!在下不敢!在下不敢!”
这时李梦楼的肩背也已开始发麻,但神智未失,听了他二人的对答,恍然大悟,微笑道:
“原来‘七娘峒’不远万里,竟派出两名高手来对付我,这位想必是梨花二娘了罢,果然了得!”
他自己危在旦夕,竟然镇定如恒,言笑晏晏,夸赞敌人极是由衷。
这实是人中第一等的风度,连言立本、乞丐、头陀等人面上也不禁现出钦佩之色。
梨花二娘闻言面色一变,狂傲登敛,反而裣衽为礼,盈盈地道:
“贱妾迫于人情生计,不得不出此一策,前来暗算李老爷子,尚望勿怪。
“李老爷子今日死后,每年今日我都会记得给你烧上一炷香的。”
她叹了一口气,接下去道:“其实我确是与你无冤无仇,如你这等风度武功,这般死了,我倒有些心中不安。”
李梦楼微笑道:“姑娘这又是何必?人总有一死,李某年已五旬,死在哪里都是一样的。
“所谓‘到处青山可埋骨’,何况死在姑娘这样的美女手下,也算死得其所。姑娘不必耿耿于怀,这就请下手罢!”
此时那“软麻草”的药力已行到心脏附近,他勉励说完这几句话,忍不住长长喘了一口气。
梨花二娘见他微笑自若,反而开导自己起来,似乎毫不以自己生死安危为念,这等风度委实令人心折,一个念头油然而生:
这样的好男人我怎地从未遇见一个,如今遇见了,却反要杀他……
寻思未毕,言立本已狞笑道:“瞧不出你这老家伙,死到临头了还有风流之心。
“嘿嘿!老爷今天就成全你,到了阴曹地府好好享受罢!并肩齐上!”
俗话所谓“虎死不倒威”,李梦楼虽浑身麻软,但神威凛凛,从容裕如,言立本仍是不敢独自上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