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继恩有一件事没向皇上禀报。
他看了皇城司下属们的调查之后,就发现了这个问题:是谁散发了要斩陈利用的消息?
他马上想到了最初奉命捉拿陈利用的许王。
王继恩没有声张,他私自派自己的亲信在汴梁几个坊区进行打探。
陈利用为了进宫方便,住在离皇城不远的榆林巷,当日捉拿了陈利用后,这里百姓虽然也吵哄着看热闹,却并没有人放爆竹庆贺,紧邻的甜水井巷子里甚至很安静,而隔了两条街的新安巷子一带却热闹地像过年一般。
王继恩没有再追查,他甚至可以想像的到,再查下去,新安巷子里会冒出几个陈利用的仇家。
如今陈利用一党被根除,举城官员百姓庆贺,主持这一案件的许王威信大增,赢得一片赞扬声。于是王继恩得到了一个结论:许王在造势。
这个年轻的皇子为人行事和陛下真是相像,看来皇位以后非他莫属,自己也该再找个靠山了,陛下老态渐现,不复当年模样,当年……
当年先皇在位的时候,同样身为开封尹的赵光义就是广施恩德,拉拢亲信,在民间颇有贤名。就是那个时候王继恩私下接受了赵光义赠送的许多礼物钱财,逐渐开始为赵光义效力。那个烛影斧声的夜晚,王继恩虽然站在远寝宫门口的在寒风中,他心中却有一团火焰在熊熊燃烧,寝宫内今晚发生的事将改变他以后的生活轨迹。
凌晨,发现赵匡胤驾崩,宋皇后命王继恩去宣赵德芳进宫的时候,他毫不犹豫地走向了晋王府。没有遗诏,即便奉皇后懿旨宣赵德芳进宫来了,他也只是个传话的内侍,扶赵德芳上位的功劳是宋皇后的。而拥立晋王,他却有从龙之功,即使奉命出宫的是别人,也是一样的结果,他坚信,晋王在宫中结交的不只自己一个人。
这十几年王继恩深受赵光义的宠信,不只是在宫内大权在握,便是在朝堂之上,百官哪个不敬?统领皇城司,有私下调查百官的权力,谁都不是圣人,仔细查考之下,谁没有失误的时候?因此他的风光得意可想而知。
然而赵光义起用了赵普,这令王继恩十分不快。
赵普是先皇的肱骨之臣,当年做为晋王的赵光义在宫中拉拢党羽的时候,就被赵普察觉并进行了肃清,晋王因此和赵普结怨。
王继恩也曾被赵普怀疑并多次敲打过,对他又恨又怕。在他眼里,赵普位高权重,为人跋扈,得理不饶人。如今因为大宋江山这个共同目标,赵光义和赵普达成了和解。可是王继恩和赵普的私人恩怨,在王继恩心中却更深了,他自认为地位已变,今非昔比,和赵普已经势均力敌,正是一搏高低报仇雪恨的时候了。
然而赵普又是许王赵元僖的得力死党,自己要进入这个圈子,日后难免还要和这个仇家同堂共事,想起以后还要事事被压一头,他心中的恨意更深了。因此,他拿定了主意,日后皇上再让追查许王什么不规之事,但凡可能,他便推到赵普身上,他有种直觉,许王做的事,十有八九赵普都是知情人。
陈利用在御街上的房舍成了算学馆,见了这套宅子,小五儿越发觉得陈利用该死,京中寸土寸金,东华门前这种地方,这么大一片宅子,修的这么豪奢,假山流水亭台楼阁俱全,得花多少钱?想必不是黄白之术变出来的,只能是民脂民膏。
如今仇人已除,小五儿心中大快,再无顾虑,带着黄二郎三人搬到了算学馆的一个小跨院里。闲置的房舍也开辟成寝室,给离得远的官吏或是来听讲的学子们住,有了闲房,便计划着召些学童,开个义学班。
刚买的陈家那二管家和原来的守门人一起打理日常杂务,小五儿打算离开京城的时候就把他留在学馆里,甩开和陈利用有关的人,彻底忘掉这段恶梦般的经历。
整修的时候,小五儿保持了这些房舍的原有风格,陈利用虽然可恨,这所精美的建筑本身并没过错,所有美好的东西都值得尊重。讲台和黑板用了可移式的,按教学进度分的班级,门口也没钉“几年级几班”的木牌,而是在门上挂了匾,想等官员们取些文邹邹的名字以示区分,想必她的胡闹别人都不清楚,自然也不会有人说她作怪。
正望着空匾额憧憬未来,忽听黄二郎道:“许王殿下来了。”
小五儿回身一看,果然是赵元僖带着几个人走了过来。
众人忙迎过去见礼。
小五儿领着赵元僖在园中巡视了一圈后,见他始终神色淡然,不复以往神采飞扬的样子,心中诧异,不知是哪里出了问题,便问道:“殿下今日怎么有空出来?”
“我去三书省找赵相公,他在垂拱殿奏事,我久等不回,便出来转转,顺便看看你的学馆搬迁的如何了。”赵元僖说完脸色微微有些黯然。
小五儿见状暗自猜测到莫非是和皇上有什么冲突?这个雷区小五儿不敢触碰,便说:“既是出来了,便散散心,我这里有自制的茶,殿下请品尝一下。”
泡好菊花茶,许王心不在焉地喝了一口,忽然没头没脑地说:“我所作所为还不是为了大宋?”
小五儿不敢正面回答,想了下趁机劝道:“殿下不要想得太多,我听人说有些事就像手中沙,攥得越紧漏得越多,还不如顺其自然,以后便是做个闲王岂不也逍遥自在?更何况有句话叫‘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