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永三此次被营长派去接运军火,路程顺利,带回五挺马克沁水冷机枪和整十万发子弹。不过,价钱没谈拢,英国军火商带着家眷随着车队到来,意欲讨价还价。
张永三悄悄告诉营长,若全部货款升高两成,洋人愿意再赠送一挺机枪外带十杆步枪。
臧营长迟疑不觉,机枪倒是好东西,飞弹如流水,一扫一大片,有了这东西,腰杆就硬。不过价格再提高,他也难以承受。一挺马克沁,三千白花花的大洋,再要提价,上头未必拨款。即使赠送一挺也是亏本,多养一挺机枪,比养上几房姨太太更废银子。扳机一扣,呼啦啦的射出的都是钱啊——当时,一块银元只能买到三粒子弹。
不过,洋人既然来了,就得好好招待。臧营长命令张永三带人大扫除一个院落,让英国佬先住下,明日再做商议。
等张永三安排妥当,几个士兵跑来告诉他,天齐庙的唤作鸦儿的孩子来了,正和“张永四”呆在营长的小厨房里。
张永三兴奋,急不可待地身上尘土,奔向那小厨房。
厨房门口,“拍肚”正晒着太阳捉虱子,张永三奇怪,哪来的叫花子。仔细一瞅,便发现端倪。这黑胖小叫花憨态可掬,眉心隐隐有一团青气,略微睁眼,冷光生威,犹如深夜孤星,让人不寒而栗。
张永三皱眉,心中明了,此人形容寒酸,但定非凡俗。他出身佛寺,伺候藏僧多年,目光锐利,见识远超常人。
张永三从“拍肚”身旁走过,军靴踏地,地面微微颤动。“拍肚”也心惊:“这人好重的杀气!”
张永三略微停顿,虎目眯起,冲“拍肚”拱拱手,随机进得厨房。
见到张永三,高鸦儿欢喜:“张连长,终于见到你了!”
张永三仔细审视鸦儿,见他脸庞消瘦,身体单薄,精神却挺好,眼睛更黑,幽若深潭,隐隐觉得这孩子和原来有些异样,却猜摸不透差别在何处。
不及多想,张永三紧紧握住鸦儿的手,连连摇晃:“小子,终于盼你来了,好好在这玩几天!”又招呼华长丰给鸦儿整治些好饭菜。
案板上正有一只肥硕烧鸡,华长丰撕下两条大腿递给鸦儿:“喏,鸦儿,长河镇的脱骨扒鸡,香得很!”
高鸦儿肚子正饿,低头啃咬,吧唧作响,津津有味。
张永三靠近华长丰,小声说:“兄弟,这鸡是营长的午饭,你如何向营长交代?”
华长丰甩甩头发,嬉笑说道:“营长好糊弄,鸦儿吃鸡腿,让营长啃鸡排!”
这时,鸦儿停嘴不吃,说道:“张连长,长丰哥,我可不可以把外面的傻兄弟喊进来一起吃!”
华长丰正觉得疑惑:“鸦儿,你这兄弟啥来历?”
鸦儿不好说“拍肚”正被尺女附身,只好遮掩说是自己的发小玩伴。
华长丰倒也理解,当初在天齐庙,冯音鹤和鸦儿穷困潦倒,有几个要饭的朋友不足为奇,赶紧到门外把“拍肚”唤进来。
“拍肚”倒不客气,抢过鸦儿手中的鸡腿就啃,华长丰见吃得香甜,又撕下几片鸡肉端到他面前。
拍肚肉身半年没有洗浴,肮脏不堪,臭味弥漫,华长丰不由自主地按了按鼻子。
鸦儿歉意说道:“长丰哥,我这兄弟污臭,你莫嫌弃!“华长丰自怨自艾:“无妨,我的身子比他还脏!他脏在外表,我脏在内里!”他又想起被两姐妹“奸污”的丑事。
张永三暗中踢了他一脚,华长丰醒悟,不再多言,只是悄悄擦擦眼睛,满腹心酸,“楚楚可怜”!。
张永三看着桌上的一堆鸡骨头,悄声问华长丰:“兄弟,鸡肉快吃没了,营长怎么对付?”
华长丰说道:“只好给营长大人煲骨头汤了!再加点豆筋,好歹能糊弄过去!”索性把剩下的鸡架子全端给鸦儿和“拍肚”。
一勤务兵急匆匆跑来,敬礼完毕,对华长丰说道:“张副官,营长传话,让你立刻煮咖啡,端到会客厅,让卖枪械的洋人尝尝咱中国人的手艺!”
华长丰惶恐,上次从省城买回的咖啡都让他偷喝差不多了,只剩几个豆,如今碰到正宗洋人,如何是好?他们的舌头可不是好糊弄的!
勤务兵又说道:“为首的外国老头磕磕巴巴地还会说些中国话,意思好像是咖啡不要加糖,他喜欢咖啡的苦味,最嫌弃清淡!”
说完,这家伙顺手牵羊,从柳编筐里摸了两个苹果,揣在怀里,一溜烟跑了。
华长丰急得额头冒汗,惊骇欲死。他知道营长的脾气,虚荣心极强。二杆子惹蜂群,脱了裤衩捂脸,死要面子。真要洋大爷们觉察出咖啡寡淡无味,营长颜面无光,非得把自己活剥了。
张永三和鸦儿见华长丰如热锅上的蚂蚁,团团乱转,问明情况,也替他焦急。
张永三,把军装上的铜扣全部解开,叉着腰大骂:“兄弟,你他娘的也太馋了,连营长的东西往肚里咽,不要命了!”
鸦儿出主意:“长丰哥,要不咱们跑吧,能躲一时是一时!”
华长丰摇头,他躲起来是容易,可得连累张永三,张永三把他引进军营,惹出祸事,拍拍屁股走人,不仗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