墓,墓已弄好。坟头墓碑上用墨写的大字“白丽雯之墓”。
白丽雯的尸骨已安放好,这好多年的尸骨也不知秦臻是怎样找到的。此刻他提着那些断玉乘着凉风消失在夕阳里。
夏,又是一个晚夏。
秦臻此刻目的便是要找到断玉的主人,让他拿去好好的对待苍生。然而天大地大,沙漠中寻恩尚有一个目的地。此刻形同大海捞针。不知找到的那天,秦臻是否已是一个快老死的人了。然而他却不会放弃,至少游山玩水不会停止。
家,秦臻想家了。夕阳西下,古道幽深,清风拂过他的脸,他也知道家是他最终的归属。自从黄莺那次出事,他便很想回去看看。“自是有家归便得,五湖烟景有谁争?”归去吧,但路又在何方?
夜幕层层拉开,幸好秦臻身上还有些银票,便到不远的镇上寻了一家客栈住下。
他叫了几样好菜,喊来几坛好酒。菜到一半时,酒便已喝完。
此刻有一位女侠客闯了进来,这女侠一身华装,朱唇淡淡发亮。头上没有任何的装饰,只是耳边发丝打了两个结。秦臻认识这便是名满天下的剑魔龙凤,曾好像是拜在自己的手中。
秦臻忙转过头去,似不愿看见她。她很美,冷的让人爱怜。秦臻连喝数杯,只愿她没有看见自己在这里。可是剑魔的眼睛岂是那么不中用?她眼神一转,在他一旁桌前坐下便叫了几样小菜,却未叫酒。她的眼睛从未离开秦臻身上,甚至在用饭时候。
但待她将饭菜吃足的时候,秦臻便像一阵烟似的消失在了她的眼前。她却一点不慌张,从怀里取出银子付了饭钱,不慌不忙到客栈之外。
月,是上玄月。虽然不是满月,但路已被照得清清楚楚。
秦臻此时已在一片菊花丛中。菊花,漫山遍野,清香,充满了这方土地。此刻,他站在菊花之间,轻摇折扇,似乎是在等待一个人。古时有人约黄昏后,此时他却人约月出时。
剑魔已至,手中一把似风干的木头,像剑又似不是剑。
“秦臻,上次你赢了我,这次我一定要一洗前仇。”龙凤朱唇微动,冷冷地道了这句话。
“秦某上次并没有赢,不是给你解释过了么,并不是我赢你。”秦臻笑了,冷笑。
“少废话!”风一般出剑,幸好秦臻躲得快,不然真的一命呜呼了。
“龙小姐,我还要说几次,我没有赢你,那天是有人……”
“不管怎样,今天你被公认在我之上,我就要打赢你不可。”龙凤依然语气森冷。
“好了,秦某这就认输,这该可以了么?”
“一句话不足以定输赢,那样还有辱剑客,我们定要在剑中分出胜负才行。”
“秦某并非贪生怕死,实在有一件事还未做。此可能关系天下苍生,秦某暂时不能死,不知小姐可否宽限在下半年,将这心愿做了?”
“缓兵之计,不过,半年后我一定要与你一场决战。”
“好。”秦臻心中稍为舒坦了一点,若拿半年找到这些断玉的主人,他实在没有一点把握。
剑魔去了,秦臻也该走向他要去的地方。
江河日落,晓夜星辰,西风作伴,快意江湖。人生,不就是为了寻一个方向么?此刻,秦臻也在为这方向烦恼。
仗剑天涯,御风逍遥,数声箫后,卧马青草,残阳西岭。所有人间之景全似过眼云烟。秦臻不似在寻宝物主人,而似赏景。
浣花戏蝶,花草掩映,清流明霞,豪朋丽友,春光绚丽,幽径叶落,细草微风,垂杨残月,逆水舟行,浪飞千丈,茂林修竹,南湖清波,西廓烟硝。四季佳景罗列,皆入耳入目。
何须烦忧,秦臻此刻醉心于赏景,几乎忘了那寻主一事。然而他知道苦苦追寻无缘也是白求,不如一切随缘。
此刻已是冬季,岁月无情,山谷中的老屋里外都结上了蜘蛛网。秦臻拿了一块木棍将里里外外的蜘蛛网清除,又将桌椅用抹布擦干净,又清理了灵台。点上香,跪拜一回。便在始终升起一堆火来。门外风声萧萧,清寒刺骨,似欲飞雪。
北风不停地刮,半年之期,此刻又浮现在秦臻的脑海中。这次一战定决生死,也决定了他的一切。而他此刻又不想了,此刻穿着一件厚重的棉衣,不过看上去不太合身。
不过明天有什么事发生,秦臻已决定,他今夜要享受这温暖,享受美酒,还有那烤鸡烤鸭的美味。此刻还有一只野兔正架在火上烤着。秦臻找来一些草,靠在上面,用一张很干净的灰布将食物放在上面,他一边吃着肉,一边一杯一杯复一杯地向肚里倒。
酒,是上好的烧刀子,虽辣,却可以给人温暖;火,熊熊的烈火,冬季里特别惹人爱怜。
他享受完这些后,便倒在一旁的草上慢慢进入了梦乡。他怎会不心慌,明日便是跟剑魔约定的期限。明天不是生便是死,绝不会痛苦的活着。他要找的那个断玉的主人,至今仍未找到。他却觉得这事也没什么了,眼下四下太平,似乎不需要那个人那这个东西让百姓过的好了。但是这东西有着它的主人,秦臻有必要将它交还给那个人,况且他答应了白丽雯。
暖,暖气随着全身的血脉在体内流窜。秦臻很快便入睡。半年了,但他觉得至今好像是刚入江湖,全然看不出江湖岁月在他身上留下什么。
天才微亮,秦臻便醒了。他重新又架起了火,接着吃肉痛饮。今天便是限期,剑魔随时会出现,他却还有闲心品酒吃食。秦臻一推开窗,窗外的雪花便扑面而来,似乎它们已经等候了多时。如果秦臻知道,那么他一定没有这么心闲,因为剑魔已等待多时。
秦臻没有关上窗,只是举起手中酒杯,将酒送入口中。
风雪中,有一人傲然独立于这冰天雪地中。这人无疑就是剑魔。狂风不会吹散她的头发,因为她是剑魔!虽然是寒冬,依然穿的很单薄。秦臻看了还觉得心寒,不过他此刻没有换上平日里的那套白衫。这白衫是他衣物中最好的一件,虽他多年,曾共赴战场,但他每两日一般都会脱下来清洗一次,不消片刻就能干,因此很多人认为他不换衣服不洗澡了呢。此刻他穿的一件很普通的白长衫。
剑魔,此刻江湖上公认的剑魔便是已故剑魔之女龙凤。剑魔自小调教龙凤用心练剑,已将剑视作生命的女儿怎能败在他人之下。自从剑魔那“龙云三式”打遍天下无敌手后便不曾向更深层次的剑法修炼。而据传说秦臻是以他的“乱剑残篇”中一招“本末倒置”轻松击败了“龙云三式”,这是世间的传说也不知真假,其中的奥秘便只有秦臻他们自己知道。
赢剑魔用了“轻松”?江湖传言。
剑魔用这恨恨的眼神盯着他,他却又倒了一杯酒在慢慢品尝,他望着她。这位冷若冰霜,决不可让人亲近的剑魔。世上还传有剑仙,不过仙已故,只留魔了。
龙凤很美,秦臻此刻也不知道在品酒呢,还是在欣赏剑魔的美。
眼神代表了一切言语,秦臻将酒喝完,提了断玉走到冰天雪地里向剑魔道:“姑娘,在下能否请求姑娘答应我一件事?”
“是什么?难道是叫我在你死后将你埋葬起来,还是要托我帮你找寻你说的那宝物之人?”龙凤斩钉截铁地问。语气似比这呼呼的寒风更冷。
“姑娘固然料事如神。如果两件事都答应那便好,如果只能有一件的话,那么姑娘就请你帮秦某找寻一下这宝物的主人,秦某便可以含笑九泉了。”
“好,我两件事都答应你。”
“很好,那秦某就放心了。”于是将断玉等物放在一旁,从怀中拿出折扇,木立不动,他身上始终没有带着长剑。
“秦臻,你可知我已练成枯木剑法,可要小心了。不要死得不明不白。”
秦臻仍是不答,已做好了一战的准备。
秦臻知道剑法中佼佼者莫属武当、峨眉、点苍、崆峒等门派。这“枯木剑法”应该属于剑魔自创。而他却不知道这枯木剑法最重要的是要配合一把枯木神剑才能将剑法发挥的淋漓。
枯木神剑,神形相似,剑似枯木,却不像枯木那般轻,比一般铁剑、钢剑还重许多。
枯木剑法分七式,每式各有变化。龙凤挥剑前来,不见她如何出招的,不过剑已至,第一式叫“陌路相逢”。单这一招,就做了虚招实招相合,既攻又守。龙凤出手如风,自秦臻胸前、肩头、手臂、背心、大腿、脚趾各处击落,一招在同一时间内便似乎向秦臻各处大穴一起击去。不过秦臻也不是那么容易击败的,忙用“懒仙剑法”架住,打了一个平手。何谓“懒仙剑法”?这便是他从“玉仙剑法”中自悟而得,因为他喝酒吃肉也就不能使“玉仙剑法”而自己创出了一套与之相似的“懒仙剑法”。
龙凤见一招不能伤到他,于是手腕一转,枯木剑上扬。使出了第二招“穿花蛱蝶”,剑气逼人,自秦臻“百会”、“气海”、“檀中”等身上要穴攻下。只见那剑光飞舞宛如一只彩蝶在秦臻上身飞舞。秦臻用“懒仙剑法”中的招式一一躲过。
“穿花蛱蝶”既不能伤他,便又使了第三式“百花齐放”。但见龙凤弃剑抛向身后,身子却腾飞上空。秦臻见状便弃折扇腾空以掌和龙凤在空中相对。真气相对,“轰”的一声,他俩掌下的一方土地雪下花草全被烧焦。腾空,龙凤握住了枯木剑,秦臻也接了折扇。这“百花齐放”是专攻秦臻下身要穴,剑气如虹,丝丝不绝,声声不断。疾速的剑影,俨然织成朵朵牡丹环绕在亲自脚旁。秦臻使出了“乱剑残篇”中的“梅冬送香”,还可将剑影一一挡去。“乱剑残篇”剑法乱,剑招更不捉痕迹。每式轻轻一变便又是一式,所以“乱剑残篇”没有固定招式。
枯木剑法“百花齐放”后,秦、龙二人都元气大伤。适才真力相冲,是以此刻剑扇相抵时,他俩不禁同时吐出了一口鲜血。
枯木剑法第四式“风沙起扬”。但见龙凤剑锋急转,连连带劈后便急来峰回路转,向自己近旁的雪急划,雪已飞舞,龙凤剑影不息。空中飞雪似一把把利刃向秦臻投来。秦臻还是以“乱剑残篇”中的“本末倒置”、“梅冬送香”将那些飞雪一一击落在地。剑影不散,飞雪漫天,龙凤飞身跟着飞雪一起向秦臻击来。身子和剑化为一体般,像一条巨龙击向秦臻。秦臻忙用“梅冬送香”将自己全身护住,不过开来有很多的破绽,实则毫无破绽。
龙凤收了枯木剑,向后退去。
背对着秦臻,她冷哼了一声。第五式“百川灌海”击出,但见剑影不绝,人影也不绝,似化身四个人,分别将剑舞的发亮向秦臻击来。秦臻因习《华南经》,又将“乱剑残篇”末式“虚虚实实”和“万剑幻化”相互结合,才勉强挡住这来势猛烈的一剑。
龙凤已知秦臻“黔驴技穷”,有如“强弩之末”。便不等秦臻换气,第六式“天荒地老”使出。却见他人影不见,但见一把剑与自己相拼。秦臻虽能“万剑幻化”,但也难躲开这无人之剑。剑已近他的心,忽然剑锋一转,一剑刺到了秦臻左肩。
龙凤仍是一式“天荒地老”,秦臻无法回击,真能招架。
秦臻左肩还兀自汨汨流着血水,眼见一剑又欲到自己的咽喉,便一腾身。鲜血如雨丝般洒下,他十指发出道道金光向龙凤枯木剑击落。但只击上了剑影,未击在剑上。龙凤腾身飞起,“天荒地老”加上名家的“万流归宗”,看来秦臻今日是难逃一死。
秦臻倒在地上,应该是雪上。秦臻死去了,虽然这一剑没有击在他的身上,但他确是倒下了,而且没有起来。
而那断玉被红布包裹着此刻却又发生了一番变化。但见红布已被剑刺开。一把透着惨碧光的壁剑突然出现在了空中,并且已飞到秦臻的身侧。
秦臻又活了过来。他慢慢从雪上爬起,站在雪地上。龙凤却看呆了,剑魔也呆了,不明白为什么秦臻能死而复活。死!秦臻也不能这样死。
碧玉宝剑自己飞到他手中,但见璧剑上有几滴血水,并在壁剑中出现了两个五彩“主人”两字。什么?上面正是秦臻自己的鲜血,难道这断玉的主人是秦臻自己么?那么他苦苦找了这半年毫无头绪便是这个理了。
秦臻不愿多看璧剑一眼,龙凤更是不愿看见。这一变故让这场比试发生了性质上的变化。秦臻将毕生所学的武功互相结合使用璧剑便丝毫不乱,而且比平时迅猛了千百倍。剑魔吃惊不小,想自己一招“天荒地老”本已是武学中到毫巅的剑法,而此刻秦臻得到璧剑后自己却落入了下风。秦臻心头不知是何滋味,暗笑道:“璧剑啊璧剑,我寻你这么久,原来你就在我身旁。”
剑影如丝,瞬即便失。秦臻使用的虽是璧剑,但丝毫也不感到碧玉的脆弱。碧玉是很脆弱的,但使用得恰当,也可以无坚不摧。
风雪更加凄厉,让人睁不开眼。雪,几乎已挤满了整个天空!
剑魔体力渐渐不支,本来自己就是一女子,有天生的弱点。秦臻仗着优点但招式却变得温和和以守为主。拼命的那些招式,秦臻早已试过,那些欲想致敌于死的招式和拼命的招式当然有区别。杀气越来越重,剑魔那双美丽的脸上已满布杀机。
飞雪温柔的很,有的甚至停在了半空!剑魔却不见了踪影。
秦臻眼观鼻,鼻观心。手中剑竟“刷”地如雷似电般飞了出去。剑光如火,璧剑在空中来回横飞。竟自己施展出各种招式,秦臻所想的招式无不一一的在璧剑上施展出来。
秦臻不再怀疑,这世上真有神怪之类,就这一把璧剑便有着这般的灵性。他不能多想,璧剑又成了断玉,不过这次碎成了千万块,但仍在空中翻飞。
剑魔已倒在了地上,口中吐出了两口血箭。断玉便合千为一成了一把完好的宝剑。剑魔一身暗红带紫的轻绸衣衫在白雪中更加绚丽夺目。秦臻扶起她,她靠在他的肩上,眼神中仍有一份强烈的敌意,似乎与秦臻势不两立。
“龙小姐,难道你要为了这天下第一剑之名而牺牲吗?”
“当然,这是我龙家的规矩,谁做剑魔,谁就有责任维护这名誉。”
“好,既然天下第一剑对你这么重要,那么你就杀了我吧,也可将我武仙之名改在你头上叫武鬼好了。”
“你认为我不敢?我死,也一定要带你去的。”
“我不认为这名誉可以让你抛弃所有,那些美好的、快乐的。”
“我不知道,方正名誉和剑一样对我重要。”
剑是剑客的生命,这比喻并不过分。而名誉呢?
“请姑娘动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