骅舍有好几天没开店,她和虞诺待在楼上听苏牧荀的故事。
这是她第一次听别人讲故事给她,那种感觉很微妙,听得入迷时,仿佛身临其境。
她这才明白,原来聆听比观看更感人肺腑。
苏牧荀的家乡在一片富饶的土地,他家不算富裕,却拥有广袤的草原。他每天都要放牧,背着一把箫,拿着干粮去草原的另一端。因为那里土地更肥沃,草更翠绿。
不知道是不是心情好的缘故,他认为一片天分为了两处。一处凄美一处辉煌,他恰恰爱上了草原另一端的凄美天空。
在那里有一条弯弯流动的小河,清澈得可以见到水草。他从没下去过,只是把脚放入水中,让河水欢快流畅地冲去他脚上的泥垢。
他放的羊都很听话,也很忠诚。他可以无拘无束地玩,羊群不会打扰他,也不会乱走。
他常常吹箫给这里的生灵听,他不相信鬼神,却常常把人性赋予给他周围的生物。
他每天要到黄昏时才回家,到家时天已经黑了。
这个时候小河边也会在他走后出现摆渡人,他是一位年迈的老爷爷,没有妻妾儿女,没有亲朋好友。他好像是外乡人,但没人去在意他的身份。苏牧荀也一样,他不亲近陌生人,所以他从不会在晚上逗留一步。
他的羊怕黑,所以他加快速度往回走,好像身后有人在追赶他一样。
老爷爷有一间属于自己的茅草屋,在河的另一边,那里很远。正因为他每晚要从很远的地方到苏牧荀这片草原上,所以人们对他一直提防着。
因为外乡人摧毁家园的事件数不胜数,苏牧荀家乡的人更是把这种例子作为乡训。
老爷爷很孤独,想找个人陪他说话,所以不得不编造一个谎言吸引苏牧荀。等苏牧荀发现老爷爷用阴谋欺骗了他后,他立即驱着羊群回家。
说来奇怪,往常回家顺畅无阻,今天却麻烦诸多。
羊群开始躁动,像四处奔跑,“咩咩”地叫近乎在求饶。苏牧荀大声呼唤它们,即使吹箫,羊群也安静不下来。
他慌了,不知所措。因为羊群是他家的全部财产,如今天已经黑了,他的羊全跑了,怎么和家里交代?
他现在所处的位置离乡里很远,他没有办法求助他人,然而他不安全到家,家里人肯定会担心。
所以,他只好原路折回,搁下之前的愤怒,对摆渡的老爷爷说:“您能帮帮我吗?帮我把羊群唤回来?”
苏牧荀从来没想到,他主动和老爷爷搭讪是出于这种情况。
“可以可以。”老爷爷兴奋地从靠在岸边的小船上下来,手里提着煤油灯,灯光暗淡,依稀辨出老爷爷苍老瘦削的脸庞。
苏牧荀从没见过这么瘦的人,老爷爷的脸就跟干枯的树皮一样,骨头可怕地突出来,眼睛深凹进去,布着血丝,甚是可怕。头发花白却不稀少,恰似一簇郁郁葱葱的白草。
恰好老爷爷喜欢笑,然而这一笑甚是诡异,在苏牧荀看来仿佛来自地狱阎王的笑容。
他不禁打了个寒颤,将目光从他脸上移开。
“那就麻烦您了。”比起老爷爷的恐怖面色,他更着急失踪的羊群。
他已经听不见羊群的叫声,万一跑远,遇到歹徒给捉了怎么办?
“前提你得答应我一件事,可否?”老爷爷和蔼一笑,吓得苏牧荀心里一惊。
“什么事?”
“以后常来陪我聊天。”
“不行!”苏牧荀快速拒绝,“我得赶在天黑之前回家,今天若不是你,我又怎会丢了羊群?”
“下次我可以来早点。”
“还是不行。”虽然老爷爷能提早来,他还是不愿意。没有别的原因,就是看到他感到不舒服,怕乡里人说的那样,外乡人是祸乱。
“那我不帮了。”老爷爷也是有脾气的,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他不会做圣人倡导的“乐于助人且不求回报”的事,没有什么事不需要利益沟通,正如他渡人过河要收费一样。
苏牧荀愤恨地哼气,本来是想“不帮算了,我自己的羊自己找”,但心里想的永远不比嘴上说的快,当他听到自己说“那好吧”的时候,跳进河里淹死自己的心都有了。
羊啊!看主人多爱你们,都把自己牺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