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喔?江左神童请教的事情,下官倒是想领教领教,公子不妨说来听听。”
“数十万大军驻扎陕南已经数月,每天的军饷消耗以万两计,史督师大人所部江南卫所虽有江左四十家富贾捐赠的军饷近百万两,但是照这个样子耗下去,亦终有尽时,更何况其他几路义军缺粮乏饷,虽然彼此可以相互接济,但是也终非长久之策;小子无知,自从到了陕西,无甚作为,眼看近日来,局势每况愈下,以至恩师殉难,家父蒙羞,我大明官军可谓连连失利,故小子冒死向将军请命,愿带一旅孤军,北击逆匪,为恩师复仇,替家父雪耻!”说完挺身站起,向戴贤亭下跪叩首。
“哎呀,夏公子这是干什么,快请起来,快请起来!”
从头到尾听完夏复的话,戴贤亭心里非常清楚夏复的言外之意:
陕南的明军虽多,但是普遍粮饷匮乏,而江南卫所带来的近百万两饷银几乎成了明军仅有的经济来源,而这些军饷正是这位“江左神童”夏复以“江左少年”的名义向南畿数十家商贾富豪上书募捐得来的,他来请命,是任谁也难以拒绝的;现在江南卫所系的官军连吃败仗,指挥权眼看即将落入戴贤亭的手中,由夏复请求带兵北上,无疑是南系官军保住军权的最后手段,而且这样做合情合理,叫人很难拒绝。
明白这一点,戴贤亭脸上虽然依旧是一副和蔼的微笑,心中却早已露出狰狞獠牙:小子,看你是活得不耐烦了!
戴贤亭故作安慰之态,和颜悦色的说:“夏公子的心情,戴某能够理解,可是军国大事需要慎重考虑之后方能做决断,不如这样,明天本官召集各路义兵将领,仔细斟酌商议一番,一定给公子一个满意的答复,公子意下如何?”
话已经说到这个份上,夏复自然无法回绝,只好再三道谢之后离去了。
夏复一走,戴贤亭脸上的笑容霎时间消失的无影无踪,变得阴森恐怖:好小子,居然跟我玩这一套,哼哼,看来我一统天下的计划比原先设想的更加的有趣呀……
“来人!去请曹公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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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刚遭遇特务偷窃的延安匪巢显得更加的阴森恐怖,匪首张逆在得知秘密仓库失窃的消息之后大怒,一面下令仔细寻找散落的名簿,一面疯狂的屠杀自己人:当天夜里当值的卫兵全部被杀,凡是见过零散名簿纸页的匪兵也统统遭到灭口……一时间腥风血雨愈发浓重起来。
为什么匪首对于潜伏匪谍的名簿如此看重呢?这还要从流寇的发展说起:原来,流寇在发展初期时的名号为“闯”,而所谓的“闯王”名叫高逆迎祥,乘连年天灾、东虏鞑靼频频寇边、国家内忧外患之际,网罗一帮地痞无赖,起兵造反,并且以威逼利诱等卑鄙手段胁迫灾民入伙,强奸民意,大肆劫掠杀戮富有人家和无辜商贾,而且还无耻的美其名曰“杀富济贫”!不仅如此,闯贼还派出大批匪谍散布谣言,重伤诽谤,挑灯拨火,混淆是非。正是因为这样一明一暗、一武一文的两支队伍,使得闯贼在极短的时间内迅速发展壮大,大批不明真相的无辜百姓受到所谓“均田免粮”的蛊惑,误上贼船;而由于有大批匪谍潜伏在民间,即使是其主力遭到官军歼灭,很快便可以重新发展起来。
值得一提的是匪首高逆迎祥,此人本为蒙元余孽,崇祯八年元月,其匪部攻陷明国中都凤阳之后,竟公然宣布恢复“蒙元”伪国号,自封“古元皇帝”!胡元近九十年的殖民统治对所有的中国人来说都是永远挥之不去的伤痛,闯贼的倒行逆施终于激起民愤,高逆匪部在陕西周止遭到痛歼,高逆本人亦被押赴京师伏法;然而恶根并未就此断绝,因为闯贼除了匪兵之外,还有一件法宝,那就潜伏各地的匪谍!其名簿一直被高逆视为宝贝贴身珍藏,高逆在被俘前,将名簿一分为二,分别交给了自己的两名亲信,即后来的南匪张逆和北匪李逆。从此之后,这两支匪部流窜全国,愈发猖獗。
南北二匪部之中,危害最大的当属南匪张逆,由于明政府一直以来对于流寇之乱都是以“民变”来对待,如果流寇愿意接受招安,明政府都会发给种子、耕牛和土地,以安顿他们,而张逆却利用这一点,屡次佯装归顺,骗取耕牛杀了吃肉,得到种子煮饭来吃,吃饱喝足之后,又重新挥起屠刀……
但是应当承认,流寇之中的确是有相当数量的一批军事干才,譬如那名叫李定国的小将,年方弱冠便被张逆收为养子,足以见其才华。在“盗窃名簿”事件发生之后,李定国即刻敏锐的察觉到官军即将展开大规模的围剿行动,于是立即向张逆进言,希望暂时停止内部的大清洗,集中力量对抗官军。但是张逆早已杀红了眼,哪里听得进去?好说歹说,终于挤出一万匪部,由李定国带领开赴渭水北岸,以巩固防御,对抗即将渡河的官军。而这一切,都已落入了天空中一只不起眼的小动物的眼里……
“刚刚传来消息,史大人率部已光复凤翔,泾河西南除了少数地区之外,大部光复;至于匪方面,根据东厂密探侦得的情报显示,匪的动向并不明显,除了自延安南下的一支约一万人的匪部,刚刚通过洛川之外,并未有新的部署。纵观匪我双方,以泾河、渭水、黄河一线为界,已成胶着对峙状态。”戴贤亭站在屏风前,对着屏风上的地图一边比划一边说。
说完,戴贤亭回到帅位坐下,环顾在场的各部将领,面带微笑的点点头,说:“目前的情况就是这样,诸位可有什么高见,不妨直说。”
众人交头接耳一番之后,还是秦良玉站起身,朝戴贤亭鞠躬施礼,朗声说:“老身还是原先的那句话,擒贼先擒王,集中兵力,先把延安跟米脂拿下来!”
秦良玉的这番话其中是暗含玄机,话中有话的,因为上一次如果不是戴贤亭先强调流寇有可能窜往塞外,史可法、陈子龙等人可能根本就不会搞那一套所谓的迂回包抄的方案,而如果当初采纳“擒贼先擒王”的策略的话,说不定现在剿匪已经结束了!
在场的将领这种有很多人其实都明白这一点,因此秦良玉此言一出,顿时引得众人交头接耳。戴贤亭咳嗽一声,待稍稍安静下来后,说:“秦将军所言极是,本官也同感;只是——”看了看列坐的众人,戴贤亭故意卖了个关子,“应当由哪位统兵北上剿灭流寇,行进路线又是怎样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