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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三)

参加完朱得韬的葬礼已十数天,乔依依坐在香如故的沙发上,静静地看着窗外朦朦胧胧的雨景。雨水漫漫地洒下,像无数细针一样地落,裹着薄雾蒙着灰,密密麻麻地打进乔依依的心里。

方才周常同派人给乔依依捎了信,信里说老陈已经被警察厅拘留了起来,预计不久后就会被判刑,到时有了结果再告知具体情况。乔依依拿着信,不知道自己下一步要做什么,不知道事情怎么会发展到这个地步。原以为事情正在渐渐地明朗,可现在,清溪没了,朱得韬没了,连南枝昨天说她要回乡祭祖也离开了。乔依依觉得一直扣在自己身上的枷锁瞬间都被解开了,但同时心中所有的火苗也泯灭了,整个人变得苍白无力。

乔依依一个人站在香如故的中央,眼前所有触手可及的事物突然像是假象般虚幻,曾经期许过的未来,如今都变得面目全非,想拾掇收藏的记忆都充满了冷酷感。乔依依感觉自己仿佛从现实世界中游离开来,身体正在一点一点地消褪。乔依依知道自己再也无法留在这里了。

雨后的天空一碧如洗,灿烂的阳光正从密密的叶缝隙间射下来,迎来落日前最后一场透亮的时刻。

乔依依牵着逍遥,静静地等待着周常同。

这些日子乔依依在准备离开上海的事宜,与乔清溪之前提及过的朋友一起,计划先到香港再考虑是否回法兰西;香如故暂时交给沈心仪帮忙打理,等到将剩下的花露和花茶都卖完后,再由沈心仪做主是否将铺子出让;南枝还没有消息,乔依依留了一笔钱与信寄放在沈心仪那儿,待南枝回来可用。所有的事情都差不多处理完毕,所以乔依依约了周常同在跑马场见面,打算做最后的道别。

今日太阳很好,春风很好,花草树木都在这个季节不甘落后的生机勃发。乔依依也不知道周常同是否会赴约,自那日在朱得韬的葬礼上点头致意过一面,距今也一个月余未见过面。乔依依特意穿了初见周常同时那条下摆缀着荷叶边的欧式裙子,她认真地画了眉,束起头发,将眉尾渐细渐淡地隐进鬓角,即便今日周常同不出现,乔依依在心里也认作已做了告别。

乔依依顺了顺逍遥的毛,黑亮的鬃毛有些扎手,而靠近耳朵的地方还藏着些绒毛,软软的,摸着有种莫名的可爱。不知道沈皓轩在日本境况如何,大概有大哥照料着,日子应该还是舒坦的。乔依依在拜托沈心仪帮忙打理香如故时没有提及沈皓轩,沈心仪自然也明白乔依依的意思,便没有多问。乔依依还记着沈皓轩在信里的那句“遇到过你我满心欢喜”,那时的自己是否真的一心是为了报仇而放弃这段感情,乔依依也不想弄明白,就此别过了沈皓轩,往后两人各自天涯,心里记得的都会是美好的片段,也会祝愿彼此平安如意。

乔依依想着先把逍遥牵回马厩,回头看着周常同正向自己走来。

“昌茂行近日诸事繁多,抱歉让小姐久等了。”周常同向乔依依表示迟到的歉意。

“我方才在这树下站着,才看出这树应是梧桐。”乔依依抬头,看着上方的树枝。

“‘梧桐更兼细雨’,乔小姐说这树是梧桐,该不会到黄昏又要下雨了吧,”周常同见乔依依并没怪责自己迟到的意思,便顺着乔依依的话说下去,“好像没看过梧桐开花?”

“梧桐开花晚,大概要到六月才开,过去的人却仍把梧桐花算作春天的花,虽晚却不渝。”乔依依转头回看周常同,“先生可知我从法兰西回来上海是为何?”

周常同觉得乔依依这问题来得奇怪,但也如实回答,“记得提及过是因父亲去世,便想回来寻回亲人。”

“我回来不是为了寻亲人,是为了寻仇人。”乔依依轻轻地说着。

“这可是乔小姐之前所说的,‘每个人心里都有秘密’?”周常同对乔依依这句话感到有些突然。

“我其实不姓乔,我姓凌,凌依依。”乔依依看着周常同的眼睛,“抱歉过去一直瞒着先生。”

周常同觉得乔依依今天的话都太令人惊讶,一时不知怎么回答。两人沉默了一会,周常同才缓缓地说,“按小姐的说法,隐去姓氏应是为了报仇?”

凌依依微微地笑着,“现在不报仇了,便可对你都坦白了。”

周常同隐隐感到凌依依今日之约不寻常,因此变得有些小心翼翼。“乔……凌依依凌小姐要寻的仇人是?”

凌依依听着周常同叫自己真正的名字,感觉好陌生,似乎因为一个名字,和周常同的距离就被拉得好远。“他已经去世了,先生便不用深究,死者为大,我也该放下过去的执念。”

“执念,”周常同听凌依依说出这个词,突然叹了口气,“都是自己心中的执念。慧云父亲这一走,我也放下过去心中的许多执念。只是走得太突然,让人一时间难以接受。”

既然周常同提起了朱得韬,凌依依便按着礼数,慰问几句,“先生和周太太莫要太难过,过年的时候朱老爷还寄望着昌茂行生意兴盛,往后的日子,先生要多费心思,为朱老爷圆了这愿。”

“至今我也没想明白好好的一个人,怎么就会从楼梯上滚了下来。”周常同还记挂着朱得韬的死因。

“楼梯?”凌依依听周常同这么一说,突然一惊,“先生是说朱老爷不是因病去世,而是从楼梯上滚下来才……”凌依依说着,心里产生了一个联想,是不是朱得韬的死和母亲是一样的?

“是的,按慧云的意思,对外是说因病去世,毕竟从楼梯上摔下来出的事,多少会让人觉得不吉利。”周常同察觉到凌依依的神情有异,“小姐为何如此惊讶?”

凌依依猜想若母亲的死因与朱得韬是一样的,那事情的真相该是什么?两人都是不小心从楼梯上摔下吗?还是有别的隐情?若是有别的隐情,那是楼梯有问题,还是朱家的人有问题?凌依依的脑海中浮现了一个名字,但她想不明白这个人怎么会和母亲有关,如果真的是自己猜想的那个人,这一切该不该对周常同说?

凌依依越想越害怕,她看着周常同,想着周常同既然对朱得韬的死有疑,那他知不知道这件事是否与那个人有关?如果真的与那个人有关,周常同的处境是否危险?凌依依站在周常同的面前,想了许久,决定要把自己的猜想告诉他。

“先生可还记得我跟你提过方蕊这个名字?”凌依依深深地吸了口气。

“记得,”周常同等了很久,凌依依才开口说话,他知道凌依依接下来的话一定与自己有关。“那时我还问小姐与此人是何关系,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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