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依依到跑马场的时候,远远看见周常同已经一个人骑着马在草场走着。从最初的相识与有目的的接近,到现在有如朋友般的见面,乔依依其实对周常同的内心仍是一无所知。虽然她花过许多心思,但也不敢猜测周常同到底是怎样的一个人。
与沈皓轩相较而言,相处的感受也是不一样的。沈皓轩从小便生活富足,一路上没遇到什么挫折,成长得安逸又顺利,在他身上,乔依依看到的是乐观与纯真。沈皓轩有着一颗快乐又热乎乎的心,他自己快乐也能带给别人快乐,像夏日午后的太阳,耀眼而灿烂。就算是沈皓轩离开上海时写给那封乔依依的告别信,虽然字里行间藏着痛,却又并不想给读信人有过多的负担。沈皓轩与乔依依好好的告别了,或许对于沈皓轩而言,有告别的结局就是故事的好结局了。
而周常同完全不是有阳光的人。即便他总是笑脸迎人,细心周到,但那都已是习惯。乔依依能清楚分辨沈皓轩对她的好是出于真心,而周常同对她的好却是出于礼数又或是说不明白的其他原因,乔依依无法清晰地定义。没见过周常同愤怒,没见过周常同慌乱,甚至连些许的紧张感也找不到。他像是一个模范,不允许自己出错,所以每字每句在乔依依听来总觉得被雕琢过了,像是有一本书,上面列明了什么样的情景要说什么样的话,清清楚楚,完完整整,周常同便是把这书握在手里,然后碰上什么情况就照着念。与沈皓轩相比,周常同更像个月亮,自身是漆黑一片,要有人提着光探到他的眼里,才可能看清周常同原本的样子。
乔依依牵着马走到了周常同旁边。“先生今日那么早。”
“今日天气似乎更冷了些,在家坐得凉,早点出来骑骑马运动一会舒畅多了。”周常同下了马,转过头来对乔依依说,“这样冷还让小姐前来赴约,有些过意不去。”
“我向来是个守信的人,既然答应了便要赴约,香如故近来也闲,出来看看,想想还可制些哪种新花露也好。”乔依依说着,摸了摸身边的马。
周常同突然轻轻笑了一声,乔依依觉得自己刚才那话并没有什么可笑之处,便问周常同在笑什么。
“我想起第一次去香如故,”周常同又再笑了几声,“看着一堆花露不知从何下手的那个窘态,怕是被小姐笑话了。”
“呵,”乔依依也微微笑着,“本来花露就是女子喜爱之物,先生不了解又有何妨,多少女子连花露的存在都不愿被人知道,想让人误以为是自己的芳香才好。”
“我自小就看着母亲栽花采花,母亲一边插花还一边教我各种咏花的诗词,是不是花的味道我还是能分辨的。”周常同说。
乔依依看着周常同,他的确不像别的商人,也许如他所说,因为本是学文出身,却入了昌茂行,过着可能与小时候期盼的完全不一样的生活,沉浸在声色犬马纸醉金迷的环境里,忽然忆起以前的岁月,才会想着来跑马场散心一番。
乔依依想着周常同既然提起了母亲,看来与家人的感情不错,不知道昨天周胜春到访香如故的事他是否知情。
“之前只听过先生提及母亲,未曾知还有位姐姐。”乔依依缓缓地说。
周常同看了乔依依一眼,挽了挽衣袖的卷子。“父亲是教书先生,从小便教我们姐弟俩读书写字,希望我们从文,却都未如愿。我姐不愿过清贫人生,早早便嫁往香港,过着绅士夫人的富沃日子;而我也入了昌茂行。自父亲和母亲相继病逝,与我姐的联系便更少了。”周常同说着,望向乔依依,“小姐可还有亲近的兄弟姐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