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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

我从来,不是一个能替自己命运作主的人。

虽然过去一度有这样的假象,似乎父母并不干涉我的自由,那只不过是因为他们尚未挖掘出我的利用价值。

或者,父母一直的想法,我的利用价值,是体现在笼络云庭,借此拉近与顾家的关系上。不过现在他们显然有了更好的主意。

秦沧海,父亲口中的秦家三少爷,都会里最新出现的传奇新贵,显然是此刻父亲全力讨好的对象。

他可以给父亲订单给父亲生意,在这样大前提下,他表现出对父亲一个不值一提的私生女有男女方面的兴趣,父亲只怕狂喜还来不及。毕竟,我不是蒙受他期待出生的孩子。

父亲说:“养兵千日,用兵一时。”眼里射出誓在必得的狂热。

我没有说话。能说什么,父亲确实是拿出金钱,养了我二十余年,此刻变成了他要求我的最佳理由。

可是我……不愿意。

他可以利用我拉近与顾家关系,我不介意嫁给云庭。可是其它人……怎么可能?我一想便觉得浑身发冷。

第一次发现我原来有感情洁癖。

我做了最冲动不智的举动。趁着父亲跟母亲没留意,我推开椅子便往外跑出去。

他们没有想到我会跑,我素来给他们的印象,都是温驯纯良的样子。所以,要愣一愣,才反应过来,父亲与母亲都是一门心思,追着我追出书房来。

我跑,不过是一时激愤。这是我懂事以来,在父母面前做过的最任性一件事。可是回头一看,父母追了过来,一个个面色狰狞,我害怕,直觉的想要逃避,加快脚步往楼下跑去。

一转眼功夫我便奔下楼,奔出大厅。可是眼前铁门正缓缓合上,显然父亲已经清醒过来,发布了关上大门的命令。

我掉转头改往花园跑。心里有个绝望的声音提醒自己:要快跑,否则此后的人生,再没有自主的机会。

身后传来人声。是父亲开始调集他的手下来捉我吧?我惊慌的看四周,没有封闭的建筑物,而人声越来越近。

我不知所措的奔跑,一转眼看到花园的温室房子,连忙冲进去,反手扣上门。

不过是玻璃房子,自己也知道没有多大庇护性。我绝望的看着花树间有了一些人影。

躲在一大盆富贵竹后面,我掏出手机。几乎想也不想,我调出电话本中编号第1的号码,拨出去。

云庭,快,接手机!我在心里祈求。没有办法,每次遇到什么事,条件反射的,总是第一时间想到跟云庭求助。

“喂?”仿佛过了一个世纪那么漫长,云庭的声音终于透过手机传过来。

“云庭,救我——”我以为我在大叫,可是声音突然干涩。

“小憩,怎么了?”云庭的声音马上变得紧张。他还关心我,真好。我闭一闭眼睛,为什么眼眶有点热热的?

“父亲在叫人抓我……他要逼我去应酬男人……云庭,我好怕……我逃到花园里,我想这次我惹恼了父亲……”我急急的述说,颠三倒四。

“小憩,别急,你说莫伯父逼你应酬?”云庭的声音也开始紧张。

“是的。”我声音开始哽咽。“云庭哥哥,我好怕,你不知道父亲他这次有多坚决……”

“你先假装顺从,拖着他……”云庭快速的交待,“虚以委蛇,我马上订机票回来,你一定要撑到我回来。我回来带你离开这里……”

一颗心,马上安定了不少,我的声音也不再象刚才那样紧张干涩。“好,”我答应,“我尽量拖着,云庭哥哥,你要快些来啊……”

“我会尽快的。”云庭保证。

我还是担心:“可是云庭,父亲要我今天晚上就去跟那个秦公子吃饭……”云庭怎么赶也赶不及啊!

“谁?”几乎是立刻,云庭在问,“你说跟谁吃饭?”

“秦……秦沧海。”我回忆了两秒,“就是那个遗产官司的主角,现在他分到遗产了,不知怎么搞的,居然跟父亲说,想跟我结识……”

电话那头,是奇异的沉默。我觉得不安,试探的唤了声:“云庭?”

又隔了一阵,云庭的声音才传过来,有点幽远的感觉。“原来……是他。那么小憩,我不回来了。你不用担心,虽然莫伯父是想利用你跟秦沧海的关系,不过秦沧海……应该是可以带给你幸福的人。”

云庭在说些什么!我用力的握住手机,简直不敢相信我的耳朵。我怔怔的问:“云庭,你……你不回来了?怎么可以?”

电话那头,云庭的声音带点惆怅黯然,可是语意十分坚决。他说:“是的,小憩,放宽心。我不回来了,这个秦沧海,他会让你幸福的。”

“幸福?”我尖叫,“什么叫幸福?”这个词,曾让云庭作为拒婚的理由提出,此刻听在耳里份外刺心。似乎云庭不断强调这个秦沧海会让我幸福,正是在提醒我那天他说过的话。他说,他不能保证我今后的安定与幸福,所以,他不能接受我的求婚。

云庭不作声。

我继续尖叫:“云庭,我恨你!你怎么可以单方面认定,我怎么样就可以幸福,怎么样又不会幸福?云庭,来帮我……”我由愤怒转为乞求,“我不要认识什么秦公子……”

我想认识的,只有一个云庭而已。这句话,让我硬生生的封在唇齿间。

“小憩……”云庭的声音,悠悠的响起。“我已经淡出了你的人生。”

不是宣告,不是推脱之辞,他淡淡的口气,陈述着一项事实,一项我总不愿意面对的事实。

我倒抽一口冷气。

云庭还在说下去。“所以,不要再把不切实际的感情寄托在我身上……试着去接触秦沧海,今天晚上,也许是你人生的新一个转折。”

我连恳求的力气也消失。我只是低低的说:“顾云庭,我恨你。”

我不知道云庭有无听见我这句话。因为玻璃破碎的声音恰好于此时响起。响在我空洞的心上,居然显得很清脆。

“小憩?”云庭在电话那头唤着我。我没有回答,目无表情的把脸抬起来。

大宅的几名保全人员已经站在我的周围几步开外。其中一名理着小平头的男人对我说:“小姐,老爷请你到大厅去。”

“小憩?”得不到我的回应,云庭的声音再从手机里传来。我冷冷的按下停止通话键。

在云庭拒婚的那一天,我以为我心如死灰。

听到云庭不告而别的离开,我再觉得我心如死灰。

要到今天我才知道,那些,都不算心如死灰。

心如死灰就象我现在,什么也不想了,什么也不顾了,就是叫我立刻死也没有什么,反正生无可恋。

我从来不知道我的温和性子下面藏有这么决裂的情绪。

有人拉起我的手臂把我往某个方向拉。我也就茫然的随他们拉来拉去。

然后,我发现我置身于大厅里。一抬眼,是让我气得脸色发青的母亲,与同样脸色发青的父亲。带我进来的人则退到门边去,把守大门。

母亲走上前来。什么话也没有说,她扬手就给了我一个耳光。

痛,也许。可是什么痛苦也比不上心痛更甚。我看着母亲,神情并不是冷,而是木然,是一切全无所谓的淡漠表情。

母亲让我的表情慑住,然后她恨恨的咬牙,手再度扬起。

“够了。”父亲伸手握住母亲扬起的那只手。

“中冠?”母亲的神情有点惊疑。

“脸打肿了,她怎么去跟秦沧海约会?”父亲怒瞪了母亲一眼。“去,把你相熟的化妆师叫来替她化妆,还有,替她订套晚装送过来。”

我没有作声。一直到我被拉上车,前往秦沧海府上的时候,都没有作过声。

我象没有意识的木偶,任由他们摆布。心空了,死了,于是,一切都变得无所谓。

母亲在我的腰上狠狠拧一把,寒声说:“少给我扮出这死气活样表情。呆会放机灵点,懂吗?”

我不理她。她再大力的拧我一下。

“蝶如,住手。”父亲喝住母亲。不过,我并不以为他在维护我,他只是想维护货品的完整美观而已。

不要说我为什么以这样恶毒念头去猜度自己的父亲。实在是父亲的声音,阴冷,冰寒,带着说不出的威吓意思。“你让小憩自己静静的想想。她毕竟是我的女儿,会识大体的。想想看,不是我莫某的女儿,她就什么也不是!”

我仍然连眉毛也没有动一下。威胁,有用吗?不就是想让我去巴结某个男人。只要他受得了我这副死气活样模样,只管放马过来。现在,陪谁,我无所谓。

真的,我无所谓。

一直到车子开进秦家大门,我的头没有抬起过半分。

下车时,母亲的手紧紧的拉住我的手腕。拉得那样紧。我麻木的在心里想,也许母亲该去练武侠小说里失传的鹰爪功,她对这个显然颇有天份。

并没有主人在门口欢迎我们。一个佣人带我们进的大厅。

我并没有抬头四下打量,也没有扮出欢容,一直都垂着头,眼睛盯着足尖前面的方寸之地,愀然不乐的样子。母亲大力的掐我也不顶用。时至今日,我发现我的性子里真有几分倔强因子。

父亲已经在笑着与那秦公子寒喧,十分巴结的样子。

他说:“小女一听说要到秦公子府上来用餐,居然紧张害羞得不行。都是我平时家教太严,没让她出入太多社交场合……”

我真替他难为情,这样推销女儿的话也能说得出口。

然后另一个男子的声音响起,显然声音的主人是秦公子。他说:“正常呀。既然是千金小姐,那么肯定会有千金小姐的矜持。”

我霍的抬起头来。

秦公子话里面,是明显可辨的讽刺。不过这并不是我抬起头来的主因。我抬头,是因为这把声音,十分熟悉。

我的眼睛,望向声音传出的方向。

那真是个玉树临风般的男子,此刻手里端着半杯红酒,斜倚在酒柜边,似笑非笑的向我看过来。

我想我的表情一定惊愕万分,并且,不由自主的退后两步。

怎么会有这么戏剧化的事情发生?这位秦公子,居然是萧杳,当年离奇失踪的萧杳!

自然,他也变了,神情之间成熟许多,眼睛里多了一抹冷厉光芒。可是,我还是一眼就认出来了他。

此刻他脸上的讽刺笑意更深,唇边带上一丝不屑意味。“齐小姐,为什么这么吃惊?是不是我说话粗鲁不文,吓到了你?”

“怎么会?秦公子真爱说笑。”父亲抢着说。

“秦公子,您象是认识小憩?”母亲也同时发问。

萧杳敛起唇边那抹冷笑。“认不认识齐小姐……这个要待齐小姐来说吧。否则要是我擅自说认识齐小姐,齐小姐觉得我丢了她的脸,怎么办?”

我失神的看着他。他对我仍有这样深重怨气?嘴头上的刻薄功夫又日见高深。

父亲呵呵的搓着手笑。“原来秦公子跟小女是旧识?那再好没有了。小憩,你跟秦公子好好聊聊,我跟你妈先回避回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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