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挨个小办公室去跟相熟的领导和同事们道别,包括躲在角落那个办公室里的万姐、大门口边上的两个技术部部长、大厅里的其他同事及对面那群没出差的和尚等等。
估计大家也知道了昨天发生的事情,没有多问,只是跟她拥抱,然后叮嘱她以后有空要多回来看看。
邓晓龙出差了,如果他在,看到自己喜欢的女孩就要走出自己的视线范围,会是什么样的心情?同情?难过?沉默?
其实从万姐办公室出来,丁玎就哭得稀哩哇啦了,她不舍得这帮同事,不舍得这些工作生涯里给过她温暖和快乐的人,她相信这辈子以后不管有多少份工作,都不会再有这样的感情,就像初恋一样,它的特殊地位决定了它永远占据着最深最久的记忆,不管它曾经是苦是甜。
年少气盛的人,总会为成长付出深刻的代价。丁玎已经接受了事实,并选择了面对。该来的时候她来了,该走的时候,再留恋,又有何用。
她走了一圈后,回到座位,小云已经红肿着眼睛,一手搭在她的肩膀上没说话。
小高走过来,装着很轻松地笑笑说:“你现在的头发太黄了,还片染得这么时尚,还是去染回黑色吧,去找新工作也容易点,像你去年刚入职的时候,黑色直发清纯的样子多美好呀。”
是呀,多美好,去年刚入职时,丁玎穿的是白衬衫配跟徐怀旧去深圳时买的格子裙,黑色的直发,后脑勺上别着一枚蝴蝶结发卡,什么都懵懂,什么都好学,对这个称哥,那个称姐,脸上挂着清浅的生涩的笑容,就像那时门口林荫道上被树叶筛过的斑驳的阳光,明亮而柔媚。
春乏的下午,一出办公室门口,就能感受到那种温暖。还有门前的小桥流水、小假山和小池子,手指大小的彩色小鱼自由自在穿梭着,从不怨环境的狭小。
记得有一天,部长当时还没上任,因为听说丁玎没钓过鱼,便把宿舍里自己的鱼钩带来给她过瘾,让她在这个小池子里钓这些小鱼,等鱼上钩了又把它放回池中去。
那时的丁玎是个没心没肺逢人都全抛一片心的单纯女孩,一年后的今天,这一切还在,可是那个实现她钓鱼梦想的良师益友上任当部长了,变成了她的直接领导。
在任何一种关系里,两个人原先所站的水平位置一旦出现了高低,就必然导致视角倾斜,曾经再坚固的关系,也经不起角度的差异导致的失衡。
明白这个道理后,丁玎突然想去跟部长道个歉,不管他接受与否,亦不管他用什么目光来看她,更不管他心里有没有曾经的那些快乐,她都想真诚地给他道个歉。
于是她去敲开部长的门,神色自若地鞠了个躬:“部长,林叔,对不起。”
看到他发愣的表情,她继续说:“谢谢你曾经教会我的很多事情,谢谢你曾经认真地对待我的梦想,希望你以后的生活和工作都能快快乐乐。”
“林叔”是丁玎最初对部长的称呼,显然他没料到她这个时候会来道歉,还用回了那个早已收起的称呼。这个心底里仍有一股子文青气质的中年男人,脸色和表情一下子就柔和了下来。
他从座位起身,绕过桌子来到丁玎身旁,和她轻轻拥抱了一下,并拍拍她的背,神情复杂地说:“唉,你就像我闺女一样,只是性格太冲了,希望你以后能慢慢成熟。有空再来宿舍,我做饭给你吃。”
丁玎抱着自己仅有的一点物品,走出大门,回望这个踏了一年的门口,正值傍晚,“斜晖脉脉水悠悠”啊,门口的铜板单位名牌一尘不染,仿佛第一次踏进时一样权威而令人向往。
明天,就不用再踏进这里了,剩下的唯一关联,就是待到出粮月结日,财务还会往她的卡里划一个不足月的薪金数字。只是矛盾真到这里就结束了吗?史诗都有说,夏明翰还有后来人呢。
这一天,离入职满一周年还差半个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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