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唰——”
一声清越的马鞭声在空中甩开,马蹄踏在冷硬的石街上,声音如落海之水,瞬时被吸进开封街头的叫卖声中。
朱友贞骑马疾驰而来,在高楼林立处慢慢勒住马缰,坐在高头大马上左右张望,似乎在找什么人。良久,他用左手接过马鞭,右手伸进怀里,缓缓掏出一物,小心翼翼地展开,若有所思。
蒋玉衡立马不自觉地瞟了一眼王昭祚。虽然他们坐在临街一家茶馆的二楼,相隔甚远,根本看不清朱友贞手里握的是何物,但蒋玉衡仍心虚了一下。
因为朱友贞捧在手里的,正是况七娘的梅花针。
一阵狂风卷地,将酒旗茶招撕扯得呼啦作响。临街一家酒馆大门敞开,笑语声越来越大,说着说着竟有人拍起桌子,像要打架一般。
朱友贞不耐烦地丢了个白眼过去。只见那酒馆里围坐着两桌人,其中一个棕色衣裳的男子满面通红,眯眼嘟唇,站在桌边的两脚不停地晃荡。他正伸长双手去抢跟前小二怀里的酒坛子。
“怎么着,怕爷喝酒不给钱?拿来!”
“爷,您能不能先把这几坛酒的钱结了?”
“爷有钱!”
“是,是!小的这不是怕您喝醉了,到时候说不清嘛!”
争吵声夹杂着劣酒的香味一齐向朱友贞扑来,他满脸嫌弃,轻轻踢了下马肚子,刚准备往前面去找找,却突然听到那个喝得酩酊大醉的男子高呼:“爷要是醉了,你就去刘府,会有人给你结账!刘府你知道吗?”
小二抱着酒坛子,身子向后躲了躲,歪起嘴,一脸狐疑:“京城的刘府多了去了,爷说的是哪一个?”
朱友贞仍在马背上四处张望,但那男子的一句醉话让他立刻回马。
“刘知俊的刘府!神威军统领刘知俊,知道吗?”
那男子身子微微后仰,在众人的惊叹声中越发地趾高气扬,醉眼向下扫视一圈,仿佛在接受万人朝拜。
而对面茶馆二楼的独孤成、蒋玉衡和王昭祚三人临窗而坐,见朱友贞止马不前,互相看了一眼,嘴角牵起笑意。
原来那醉汉不是旁人,正是万皓。
酒馆里热气腾腾,几个邻桌的大汉喝得兴起,连袖子都卷起来了。他们听了万皓这得意洋洋的话,不禁打笑道:“别吹了你,你喝酒,人刘统领凭什么给你结账?你这是把人家店小二往火坑里推呢!”
“哈哈——”
众人的欢笑声中,朱友贞已从马背上下来,牵着马一步步靠近酒馆,却迟迟没有进去。
“还真不是爷我吹牛!不信待会儿你们跟爷一起出门瞧瞧,爷只要往刘府门前一站,他刘知俊还不屁颠屁颠地请我上座,好酒好菜地伺候着?”
“呸!刘统领率兵去了镇州,你当我们是饭锅冒烟——迷糊了?”
一阵嗤笑声中,万皓故意装出狗急跳墙的模样,吼道:“他不在,他府里的管家也该好好招待爷!总之,他刘知俊就是要把爷当祖宗一样供着!”
朱友贞神色凝重,愈发好奇。可酒馆中的看客们却不以为然,纷纷哂笑道:“就凭你?一个从潞州战场上临阵脱逃的逃兵,还得让我堂堂大梁的神威军统领把你当祖宗一样供着?喝多了吧你!”
众人一哄而散,又各自低头喝起自己的小酒来,小二也捧着怀里的酒坛子回到柜台边,都不再搭理万皓。
朱友贞听到“潞州”二字,心里的疑惑更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