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也知道,时间过去得愈久,他回来找她的可能性也就愈低。
也许他是真的淡出她的生命了。
也许他已经死了;或者他被抹除记忆了。
她的心突然苍凉的怆痛,泪水一滴滴的滴上手机屏幕,把屏幕中少年漂亮的笑颜弄得模糊。
她赶紧用手擦去屏幕上的泪,用溺水的人看到近在咫尺的浮木却始终靠不过去时那样的眼光,渴盼的无望的凝视着屏幕中的他。
在心里绝望的悲伤的呼唤着他。
回来吧。
没有他,生命多么苍冷空洞,她多么害怕。
她的生命中,他就只留下三张照片。这么一点点慰籍,怎么够她怀缅他?
她现时用着的手机响了。
放下旧手机,她无精打采,把振铃的手机拿起来看来电。
是托尼打来的电话。他离开的时候,对托尼有交待,要魔鬼组织全力保护她。
于是她和托尼之间就多了好些联系。她甚至知道在他和她互不见面的那几年中,魔鬼组织也一直有人跟着她,保护她的同时,把她的讯息收集了汇报给他。
托尼很会说话,看人心思看得极准,平时她也愿意跟他沟通,听托尼用委婉的方式替他的“老大”洗白,在看似不经意的闲聊中透露他的“老大”是多么深爱她。
若是平时,她不介意接这个电话。
她亦愿意在跟托尼的聊天过程中寻找他深爱她的证据,以此来树立她的信心,坚信他终有一日会回来找她。
但是这一刻,沮丧悲伤的这一刻,她颓丧得不想接听任何电话。
她按下拒听键。可下一秒,铃声又不屈不挠的响起了。
真讨厌,连让她安静的怀想他一阵都不可以吗?
她微怒的看着振铃中的手机,叹了口气,最终还是接下了接听键。
托尼行事一向有分寸。这么晚打电话过来,想必不是为着找她聊天。
可令她气恼的是,托尼这个电话,居然真就是为着找她聊天来的。
他问她:“陆,今天江公子来找你了?”一句话就气得她想要磨牙。
考虑到他或者是出于维护他的“老大”这样的立场,她淡淡的反问:“托尼,你又让人跟踪我?”
托尼强调:“不是跟踪,是保护。”
跟着他很八卦的向她打听:“你跟江公子是不是表现得有些情意绵绵啊、依依不舍之类的?”
她怒了:“托尼,你说什么哪!”
托尼的声音变得鬼祟:“你没有对江公子有特别亲近的行为吗?那为什么……老大跟我通话时,声音听起来郁闷得不得了。他说他在你楼下一站半晚,却被你彻底的无视了。”
她的手一抖,手机一下子从手中滑掉。她慌乱的抓回手机,对着电话那头乱七八糟的嚷:“托尼,他回来了?你是说真的?他……他就在我楼下?”
托尼呵呵的笑着说:“老大在哪里,你自己求证吧。为了避免老大恼羞成怒,我需要马上把魔鬼暗中保护你的人都撤走。今天晚上,不会有任何人保护你……你自己保重吧。”他干脆利落的挂了电话。
她则是奔向门。在门口滞了一下,改为奔向长窗。
颤抖的手,轻轻拨开百叶窗。
长街的对面,街灯下,他一年多前风雪中站立过的原地,站着他。
白色恤衫,蓝色牛仔裤,手中拿着小小一束粉色的花。
夜色中,他正仰头看着她的窗户。那么漂亮的一张脸,一下子映入眼中,她的心至少停止跳动了三十秒,继而又改为变本加厉的狂跳。
他回来了!他来找她了!
她转头就往楼下跑,跌跌撞撞,差点摔了一跤。
颤着手打开大门。她镇定了一下心神,掠掠头发,然后步履轻盈的走向他。
象四年前的青春少女那样小鹿跳跃般的步态,唇边是天真的甜蜜的笑。
一步一步,力持镇定,走到他身前,抬头凝望他。
昏黄的街灯,将灯光温柔的洒于他的脸上。
他憔悴了落拓了,颊边还有未平复的伤疤。
墨玉般的眸子,满蕴柔情的望着她,唇边一抹温柔的笑。
她怔怔的望着他。
这样近距离的看着他。
情怀激荡,一时间竟连脸上的表情亦控制不了。天真的甜蜜的笑容凝滞了,鼻子却突然酸涩,太多太多的话哽在喉咙口那里,一个字也说不出。唯有视线还可以控制,迎上他的眼,然后胶着的黏上了。
他也没有开口,就这样静静的跟她对望。
长街中,不断有人经过他与她的身旁。
唯有他与她,一动不动,象两尊化石那样站在街边,静静相望。
夜风轻轻拂起她的裙角,他的发梢。
连这晚的空气,仿佛亦因为他的回归,而发生了什么神秘的变化。
令她战栗,令她喜悦,却什么话也不敢说,生怕一开口就会惊破眼前的幻象。
这么真实的他,她却不敢碰触。
她怕。
怕眼前的一切只是幻象。
就这样静静凝望。
很久很久。
连街边的行人也都寥落了,她才终于开口,貌似平静的表情,平淡中暗藏怨怼的一句话:“下次再玩失踪之前,提前通知一声好不好?”
这句话,仿佛一下子打破了他与她之间的定身法。
他对她伸出手,一把将她揽入怀里,抱紧她。
他的声音,喑哑中透出百折千回的柔情。
他向她保证:“不会再有下次了。”
在他说完这一句话之后,她就哭了。
她也伸手揽住他,用尽全力抱紧他。
把头埋在他的胸前,她哭得全身抽搐,眼泪转眼间就打湿了他的衣襟。
她恨他!这个坏人,一次次伤她的心,还易容变貌来骗她。
每次都出现一会又玩消失。总是不给出再见的时限。
她真恨他——恨这样总是害她痛哭的他!
可是那些恨之外,满满的都是爱。她再恨他,也放不开他。他终于出现,她的眼泪里也都全是喜悦。
她终于等到了他。
他抱着她,吻着她的头发,拍着她的背,安慰她。
直到她停止了哭泣,才把小小的一束花塞到她的手中。
那是一束蔷薇。淡粉娇嫩的花朵,被细心的扎成漂亮的球状。
他低声的说:“这是我从咱们家里摘来的花。这四年来,那些蔷薇也象我一样的想念你。”
呵,是他从多伦多的别墅给她带来的花吗?
她百感交集的望着手中粉色球形的花束,一瞬间,又想起了初见他的那个傍晚,漫天灿烂的晚霞,和于蔷薇花墙后沉睡的他。
想起了在那间别墅中发生过的点点滴滴。
想起了就在那排蔷薇花墙的旁边,她第一次吻他。
想起了她受伤那天,他温柔的对她笑。那种象昙花一样美好的笑。
想起了他替她做的奶昔。想起了明亮微蓝的水波中,他深情专注的吻。
凝视着手中那小小的一束蔷薇花,她用很轻很轻的声音跟他承诺:“好,等我拿到毕业证,我们就回家。”
她曾经有过一个温暖的家。有妈妈的家。她曾经那样依恋那个家。可是妈妈死后,那个家也就名存实亡。
然后她搬了很多次家。住过很多房子。可是那些房子,不是家。
再华丽,再漂亮,也没办法让漂泊怆痛的心停靠。
她从来没有把当初跟他一起住的那个别墅当成自己的家。想都没有这样想过。那只是她履行交易的地方。
而这一刻他说,那里是他们的家。
在他说出这一句话的时候,那间别墅在她的心中,就一下子变成了家。
他和她的家。
温暖的家。
有着爱的家。
有爱的地方,就是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