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衣的身影在陆如歆眼前晃了一下。她眨了眨眼,看到在渐渐暗沉的暮色中,乔正把一捧枯草放到路边的石头上。
妈妈墓地上的枯草都已经让他拔掉了。他现在正拿着纸巾仔细的擦着墓碑,把每一寸地方的灰土都擦掉。
他帮她做了她接下来要做的事。他总是这么贴心。看着乔,陆如歆的心里慢慢的又有了一点暖。
雪花飘飘悠悠的落下来,落在他的发梢与背上。他背上仿佛有生眼睛,能看到她在凝望他,第一时间回过头来对她轻声说:“你就蹲那里别动,我一会就来扶你。别急着站起来,起身急了怕晕。”
她没有说话,就蹲在那里,静静的看着他擦完妈妈的墓碑,又转头把脏了的纸巾和刚才拔掉的蓑草送到旁边的垃圾箱。
还是没有起身。她看着小小的雪花飘在妈妈那擦得干干净净的墓碑上,又化成清亮的水珠缓缓淌下。
有一滴水珠从妈妈的遗像上流过。苍茫的暮色中,也许是错觉,她仿佛看到照片中的妈妈嘴角扬了一扬。
她激动的扑向墓碑:妈妈?妈妈是你回来了吗?
一双手扶住了她的腰。他半搂半抱的把她拉了起来,一只手打着伞,一只手揽着她的腰,问她:“头晕啦?”
她在他的怀中,垂下眼看妈妈的照片。妈妈那神秘的微笑已经不见了。
她弄不清刚才那一瞬,究竟是灵异现象,还是只是她的错觉。
而身边的他在问她:“是头晕还是脚麻了?现在冷不冷?”那么无微不至的关心。
就象妈妈以前一样细致入微的关心。
她突然抬起头来,审视的望着他。
妈妈刚才的笑,是因为终于有人照顾她了吗?
妈妈真的笑了吗?
大概她的眼光十分奇怪,他不安的问她:“怎么了?不舒服?想妈妈伤心啦?”
也许是这刻暮色四合的墓园灵异的力场太强,她脱口而出,孩子气的问他:“你是我妈妈派来照顾我的吗?”
他怔了怔,然后唇边泛出温柔的笑。
他说:“是啊,我是帮伯母来照顾歆儿的呢。”
她的心因为他的话而剧烈的悸动了一下。可是随即她就从这种幻梦般的迷离气氛中惊醒过来,知道他不过是在顺着她说些讨她喜欢的话。
她已经不是以前那个天真无知的女孩子了。这样的谎话,怎么哄得住她。
其实她也不相信人死了会上天堂或入地狱之类的鬼话。
若是妈妈死了以后还有灵魂,会在天堂也牵记着她吧?会为她的堕落而痛心吧?会发现她一辈子的伴侣对她的背叛吧?
不。
她不想让妈妈有这么多痛苦的纠结。所以她宁愿相信,妈妈死了,就是彻底的安睡了。不再有情感,也不会因为父亲辜负了她而愤怒悲伤。
暮色苍茫,陆如歆的一张脸雪白,小鹿似的黑眼睛中跳动着幽冷的光。她极力想掩去脆弱伤痛的表情,微微颤抖的双唇却将她出卖了。
她轻轻的,仿佛自言自语般的说:“妈妈,你放心,歆儿过得很好。马上就要过春节了,家里已经贴了福字挂了红辣椒,跟你在的时候一样。妈妈,你别担心,歆儿现在很坚强,歆儿长大了。”
“妈妈你放心吧。歆儿一个人,也会过得好。”
那么平静的声音,听在乔的耳中,却无端的觉得悲凉。
他知道她与她妈妈的感情极深。若不是为了替她的妈妈复仇,她不会出现在他的生命中。
轻轻的将她再抱紧一点,他怜惜的对她说:“歆,想哭就哭一场吧。”
她苍凉的摇头:“我不哭。我告诉了自己很多次,要坚强,不要哭。”
静静的靠在他的怀中,她果然没有哭。
一直一直,用那种幼兽失母般恓徨的眼光凝视着身前的墓碑,深深凝望,眼睛都不舍得眨一下。
郁积的痛苦,一重重散布于墓园中,连他都有清楚感受到。
她却真的没有哭,一滴泪也没有流。
他一直替她撑着伞,静静的揽着她,直至天边最后一线光消失。
雪开始下大了,一片片雪花打在伞面上,簌簌的轻响。他试着抚了抚她的脸,又已经是一片冰冷。真就象她说的那样,穿再多衣服也穿不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