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这是同为狙击手的直觉吗?”伍迪将军问道。
刘弈答非所问地摇头:“实际上,我也有次印象深刻的战斗。”
“那么下来就让我们听听你的故事吧,刘弈队长。”有人说。
“该从哪里起头呢……”他叹了口气,不觉陷入了沉思。父母都是电气工程师,当年远赴叙利亚,为援建的电厂进行技术指导。那时刘弈十五岁,正好放暑假,他们便带上他同去。
真是个糟糕的决定。无数次在梦里,刘弈回到出发的那天,徒劳地阻止父母和年少的自己登上飞机。
可现实不是梦。抵达叙利亚后不到两星期,战争爆发,混乱中他与父母失散,一个人在大马士革待了半年。那是东躲西藏、提心吊胆的半年,他活得犹如阴沟里的老鼠。到处是火焰和硝烟,尸臭一刻不停地朝鼻孔里钻,眼前能看到的一切都涂着鲜血。
完全没有什么法律和秩序,唯一的规则就是活下去,除此之外的任何人、任何事都微不足道。人命如同草芥,道德荡然无存,战争开始前还慷慨分享面包的朋友会为了一块饼干向你开枪,一瓶干净的水可以让一个女人死心塌地跟着你。邻居家有天下午被附近的人抢劫,六口人无一生还,就因为他是个医生,家里的储藏室提前储备了足够支撑几年的食物和水,还有许许多多药品。那个时候,抗生素稀罕到要用黄金去换。
那群抢劫者的下场同样悲惨,到手的东西还没来得及享用就死于非命,暴尸街头——手里武器更好、人数更多的其他人将他们当做了掠夺对象,一如他们对医生一家所作所为。无论抢劫的一方还是被抢劫的一方,战争到来前都只是些普普通通、老实本分的人。
“刘弈队长?”有人在呼唤,刘弈猛然惊醒。
“不好意思,走神了,”他自嘲地笑笑,那种事,没必要说出来赚人眼泪,“那场战斗里,我是个狙击手,给我印象最深的,是敌方的队长。我的战斗经历虽然没有伍迪将军那么丰富,但也见识过许多厉害的敌人,唯独那个人,我再也不想与他为敌。因为下次再遇到,别说取胜,能不能逃走都是个未知数……”
听到他这番毫无自信的话,在场几乎所有人都吃了一惊。“厉害到那份上的敌人?”韦尔斯利将军在刘弈和伍迪之间来回观察,“等等,我似乎觉得……”
杜蒙中尉第二次没有反驳英国佬:“我似乎也觉得……”
“安静,”鸭梨按住他们,“听我们老大把故事讲完。”
于是接下来的半个小时,他们刚刚从伍迪将军那里听到的故事,从当事的游击队狙击手那里又听了一遍。
“我打光了所有子弹,电池剩余的电力也不多了,游击队的维护保养水平无法与正规军相比,”刘弈凝视着杯中暗红色的啤酒,“对手虽然受了伤,只要捡起枪来就能把我打成筛子,只好逃走了。那时我在想,对方明明还剩余相当的战斗力,不追击我的原因,大概是手下留情了吧……”
结果,两个顶级的战士在一场生死搏斗之后,都给予了对手过高的评价。
“这么看来,”鸭梨颇为感慨,“世界真是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