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月亮就要从西方落下去的时候,大燕国的都城——裴城还深深地沉睡在前一夜的梦里,未曾醒来。等待着太阳冲破云层,刺破东方的一抹光亮。
裴城,整个大燕国的中心与心脏,每个居住在裴城的燕国人都为这座宏伟的都城感到骄傲。无论苏醒还是沉睡,它一直牢牢控制着这个国家的过去、现在和未来,让这个在马背上建立起来的国家,时时刻刻保持着它初建时的活力,傲然如雄狮般矗立于这个乱世之中,守护着亿万百姓不受饥寒。
此时此刻,就在这座宏伟的都城的最东端,一辆装饰朴实无华的马车粼粼的驶出一扇厚重而漆黑的大门,穿过沉睡的半座都城,驶向裴城西部无尽的黑暗之中。
裴城西部本是整座城中最热闹的西市所在,但现如今燕国正与南边的邻国——汉国交战,裴城也不得不实行宵禁,每日亥时一过,即使是白日里最为热闹的西市也不得不熄灭高挂的红灯笼,甩掉白日的浮华与喧嚣,走进无边的黑暗中去。
但,对于少部分达官显贵和巨贾富商来说,入夜后宵禁的西市,依旧是他们饮酒作乐的好地方。
一道巨大的帷幕,将裴城一分为二。
一面是深深沉睡着的夜,一面则依旧是饮酒作乐的白昼。夜夜笙歌,歌舞升平。
马车继续向着西市行驶,马蹄踏在石板路上,因为包着厚厚的布,只能发出阵阵沉闷的“突突”声。一个看不清楚样貌的男人坐在马车上,手持缰绳,不使皮鞭,而只是用手部细微的动作,控制着马车前进的方向,穿梭在裴城之中,躲过巡逻的护城龙卫。
其实他并不用这么小心翼翼的躲过巡逻卫兵,只要他亮出字号,哪怕只是在车头点一盏小小的灯笼,仅仅凭借灯笼上的字,护城龙卫便不敢拿他怎样。但他并没有这么做,躲避护城龙卫的巡逻,对他而言仿佛只是一场游戏,他很享受游戏的过程。
在躲过了护城龙卫的几次巡逻之后,马车终于停在了另一扇厚重的大门前,门后面便是整个西市里最大的院落,同时也是整个西市的中心——逸鸢坊。
逸鸢坊,可以说是整个裴城除了皇宫之外最重要的地方之一。如果说朝堂是白日间决定整个燕国未来的地方,那么逸鸢坊就是深夜里决定了朝堂。
每日入夜,居住在裴城里的朝廷大员、皇亲国戚和富商大贾,都会齐聚逸鸢坊,饮酒作乐,通宵达旦。不知道有多少朝堂间的重要决策就来自这逸鸢坊里的觥筹交错,也不知道有多少龌龊的阴谋诡计就是从这逸鸢坊的萧墙里孕育而生。难怪裴城人都说,燕国有两个朝廷,一个明朝廷在皇宫,一个暗朝廷就在这逸鸢坊。
马车在逸鸢坊的门外停了没有多久,逸鸢坊的大门突然发出了“吱呀”的一声响,接着两扇门之中慢慢裂开了一道缝隙,一点光从门后流泻出来,随着逸鸢坊的大门渐渐打开,一个灯火通明的世界开始出现在赶车男人的眼前,长时间黑暗使他还不能适应这样强烈的光,就在他一晃神的时候,一个颀长的剪影已经走出了逸鸢坊的大门。门在他身后慢慢关合,一切又重新归于黑暗。
赶车的男人赶紧跃下马车,向前小跑了几步,单膝跪地,朝那刚刚从逸鸢坊走出来的颀长身影一拱手,道:“王爷,车已经备好了。”
慕容沣伸了个懒腰,感觉身子瞬时轻了不少。
在从逸鸢坊里出来之前,他已经喝了五坛绍兴老酒。对于慕容沣来说,五坛酒并不算多,事实上,即使再多五坛,他也可以保证自己神志清醒。
酒从来不能将一个人灌醉,能灌醉自己的只有自己和你心里所一直惦念的东西。
慕容沣也是一样,他只是觉得很累。
今晚在逸鸢坊听到的消息,像一块飞来石,突如其来的压在他的心上。
“王爷,车已经备好了。”
“啊,嗯。”慕容沣含混的回答着,颀长而高挑的身子突然回身,看着面前逸鸢坊紧闭的大门,沉默良久,终于转身上了马车。
此时,月亮已经完全坠落在西方,一丝曙光将东方的天映成鱼肚白,裴城还正在白昼与黑夜的交替里昏睡着。马车顺着来时的路,朝着东方,粼粼而行。
此时正在马车里的慕容沣,却没有心情欣赏这昼夜交替的奇妙时刻。他靠着马车里的软垫上,虽然闭目养神,但眉头依旧深锁。
良久,他睁开双目,有些茫然的看着马车顶上的帷幕。黑色的帷幕上纹绣着来自上古洪荒时代的纹饰,虽然时间和历史已经将这些来自洪荒大野的猛兽浓缩成了一个又一个符号,但慕容沣好像依旧能从这一个又一个的饕餮纹中,感觉到——血腥。
“陶让,”慕容沣躺在马车里,颀长的身躯完全伸展,即使是宽袍大袖,也无法掩盖矫健的身姿,只听他对着帷幕外的赶车人说道,“陶让,我……可能要上战场了。”
“汉国?”陶让闻言一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