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红年何等老练,听出了郝龙梅语气里的不舍之意,笑着说:“别舍不得,他是你一手提拔起来的,你不想让他到艰苦的地方去我可以理解,不过古人说的好,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劳其筋骨,苦其心志,这个道理你是明白的!”
话已经说到了这个份上,郝龙梅不好再坚持什么,便点头同意岳红年的意见。海西,也许只有方佰鸿去了才能有个彻底的改观,可是他在青阳挨了闷棍,在南山中了子弹,谁直到他到海西会不会把命都丢到那里呢?想到死,郝龙梅不禁有些伤感,她相信自己完全可以说服方佰鸿到海西去,可是如果真的像自己想的那样,她会在内疚伤心中渡过后半辈子。
没等到岳红年正式接见自己,郝龙梅便亲自赶到了方佰鸿住的地方,先是很难得地唧唧喳喳地跟方佰鸿聊了一些杂七杂八的事,然后几经犹豫,心事重重的样子。
郝龙梅的反常表现自然逃不过方佰鸿的眼睛,他等得难受,便在主动开口,说:“你很奇怪呀,是不是我的工作有眉目了?”
该来的总要来,躲是躲不过去的,郝龙梅感觉自己有些走投无路,便说:“是,岳书记定了个方向,让我来征求下你的意见!”
“没什么好征求的!”方佰鸿大度地说,“有饭吃就行,我不挑!”
“你有这个态度我很高兴!”郝龙梅清了下嗓子,接着说,“省委准备让你到海西担任市委书记,我想你你肯定会高兴的!”
刚才还很大度的方佰鸿一下子弹了起来,气急败坏地说:“高兴个屁!你就这这么帮我的?我老方没功劳总还有苦劳吧,怎么一下子给发配到那个地方去了?”
“不是……岳书记的意思是海西现在的发展比较滞后,觉得你去比较合适!”郝龙梅言不由衷地说,“你的能力岳书记是知道的,派你去是信任你,你应该明白这个道理!”
“少拿这些屁话忽悠我!”方佰鸿脸红脖子粗地说,“当初让我到南山去,说是信任我,重用我,我去了呀,怎么现在还这样?是不是我已经成了万能妙药,什么病都能治啊?”
方佰鸿的反应完全在郝龙梅的意料之中,可是她不能指责他对自己的不恭,也不能像对待别人一样用一些大话套话你安慰他,只能看着方佰鸿像暴怒的狮子一样在地上走来走去。
“海西?到现在一年的财政收入还不到三亿元,你是不是又想让我去讨饭呀?”方佰鸿气冲冲地说,“市委书记的名头倒是好听,你怎么不派别人去?我老方没这个福气,不去行不行?”
“你……你还有没有一点组织性纪律性?”刚刚读完党政管理博士专业的郝龙梅似乎找不出别的词来回应方佰鸿,只能本能地做些反应,说,“你也老大不小了,怎么能像小孩子一样耍脾气?”
“那你要我怎么样?”方佰鸿继续发泄着自己的不满,说,“我的要求不高呀,到社科联当个副主席我也愿意,怎么到你这里就这么难呢?我有病,我脑子受过伤你不是不知道,我的两鬓已经斑白了,你饶了我行不行?”
听到方佰鸿说自己两鬓已经斑白,郝龙梅突然又想笑,但只能忍着,说:“别拿这些小儿科的话骗我了,你头发要真白了我就跟岳书记说不让你去!”
渐渐消了气的方佰鸿慢慢举起手,从耳朵跟前捋起自己的头发,郝龙梅真得看见他的两鬓几乎已经全部发白,心里不禁一颤。
“真白了?”郝龙梅难过地问。
方佰鸿点了点头,说:“在南山两年全白了,你现在看到的是染的。太费劲了,其中的滋味你理解不了!”
“我理解,我也是刚刚离开庆阳市委书记的岗位!”郝龙梅再也没有了任何笑意,认真地说,“做当家人是不容易,这一点我能体会到!”
已经完全消了气的方佰鸿突然露出一个凄然的微笑,说:“你不理解,你知道我在南山的那两年是怎么过来的吗?我是临危受命,晚上睡觉都怕出现什么乱子,怕自己想的那些点子会一败涂地,怕自己会灰头土脸地离开那里……”
满腹伤感的郝龙梅再也无法矜持下去,走过去抚摸着方佰鸿鬓角的白发说:“不去了,我这就跟岳书记说,不让你去海西了!”
“不,我去!”方佰鸿突然坚定地说,“我相信你,也相信岳书记,这个时候让我到海西去就是对我最大的信任!”
“可是……”
“别可是了!”方佰鸿轻轻拍着郝龙梅的肩头说,“我刚才的态度不好,你不要怪我——我也是凡人,你得允许我发泄自己的情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