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我这个人很健忘的。
比如这一秒我就忘了上一秒的自己想说什么。
我犹豫了一下,觉得这个孩子还是不能留。
我和李以诚这种风雨飘摇的夫妻关系是一方面,另一方面是……我妈。
我妈现在正是需要人照顾的时候,我若是把孩子留下来,等到后期就没人照顾我妈了。
所以,这个孩子还是不能留。
我把理由列了个一二三四五给小铃铛发过去,她却不屑一顾。
“林雨橙啊,你听没听说过一句话,‘骗自己,要用力‘。你现在就是用力地在骗你自己知道么?”
我说我怎么在骗我自己了,我这些理由多充分啊?你说说你能反驳得了么?
而小铃铛却对此嗤之以鼻。
她说我就是在不断的给自己安慰,给自己这些理由就是为了堕胎的时候没负担,但其实我这种行为非常令人发指,不为孩子负责,也不为自己负责。
其实我当时听到这番话的时候有点生气。
我想,我才是孩子的妈妈,这么做到底是不是对他负责没有人比我更有发言权,她凭什么对我的决定指指点点?
直到我躺在手术床上的时候,我才意识到,小铃铛说的话或许是对的。
我列出这么多必须流掉孩子的理由,不过是为了自己的心里能好受一些,减少一些负罪感,这样就能言之凿凿地说,“你看,我是不得已而为之。”
其实哪儿有这么多不得已而为之?
消毒水的味道很刺鼻,它们一股脑儿地往我鼻孔里钻,我蹙了蹙眉,听到头顶上方传来护士机械的声音。
“要打麻药了,你可以闭上眼睛睡一会。”
我依言闭上双眼,身体里的每个毛孔却前所未有地向外散发着寒意,我甚至开始犹豫,到底要不要留下这个孩子。
麻醉很快进入身体,我的大脑皮层传来一股难以言喻的感觉,似乎有种令人上瘾的快感袭来,眼前的一切也开始变得模糊起来,我试图伸开双手,却发现根本没有力气。
就在这个时候,手术室的门外传来一阵喧嚣。
我听到有护士手忙脚乱地冲过去,口中说着“先生这里是手术室您不能进来”,耳边似乎还传来了机械设备被人撞倒的声音。
再然后,我感觉自己被人抱住了。
那种感觉很熟悉,我似乎嗅得到对方身上淡淡的柑橘清香,我忍不住砸吧了两下嘴,往对方怀里钻了钻。
那个人的怀抱好温暖,温暖到我想沉溺在其中,一辈子都不想醒。
**当我睁开眼的时候,外面的天色已经暗淡了下来。
我刚想问问医生手术做的怎么样,却发现自己正躺在一个空旷的房间,里面一个医生都没有,甚至连灯都没有开,黑漆漆一片。
这帮家伙,给我做完手术就推这里晾着了?
不过护手下手未免也太狠了吧,我记得进手术之前才下午两三点钟,怎么这麻药的劲儿这么大?是不是给我不小心注射过量了?
回头我得去找他们讨个说话。
正想着,我挣扎了一下想从床上坐起来,一只手刚刚撑到床上,便听见黑暗里有什么东西动了动。
我紧张地心脏都蹦到了嗓子眼儿,脑海里已经接连不断地往外蹦恐怖小说。
尤其这里是医院,亡灵更是多的惊人,之前小铃铛还跟我讲过她小时候在医院里遇到的灵异事件,现在这些早就被我抛之脑后的东西瞬间涌了出来,吓得我半天没敢动。
那个“东西”也没动,我决定对方似乎对我没恶意,又想到我刚刚做了人流——这个房间里的“东西”,不会是那个刚刚被我流掉的孩子吧?
想到这里,我心里松了松,但同时一股酸意涌上心头。
我说途途,是妈妈不好,其实妈妈也不想把你流掉,可是妈妈现在实在没有办法把你留在自己身边,如果你地下有知,去找你的哥哥坦坦,你们一起去投胎好不好?
我说,希望你再也不要遇到像妈妈这样不负责的人,你们两个一定要投胎到真心待你们好的家庭里去。
我说着说着就忍不住哭了,毕竟这有可能说我最后一次怀孕,心里的难过比想象中要来的汹涌。
我正哽咽着嗓子对坦坦和途途说话呢,房间里的灯一下子被人打开了。
李以诚正黑着脸站在门前。
我没想到是他,慌忙擦了擦眼角的泪,这种丢人的时刻我不希望被他看到。
“林雨橙,你胆子怎么这么大!”
他开口,语气里却是惊人的愤怒,他走到我面前,一脸难以相信的表情。
“我本来以为你只是想打掉这一个孩子,其实你已经打掉了一个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