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乖乖的跟我走,别瞎叫唤了。”袁存问压低声音,以法语对她耳语般说,“否则我明天便召开记者招待会……你也知道你不是正常人吧?到时候全世界的人都争着会来解剖你的……”
他的声音阴冷,千悦联想到以前在野外看到的毒蛇,咝咝的吐着信子。
绝望的感觉涌上心头,千悦一时甚至忘记挣扎,茫然的望向袁存问。
他撕去了斯文儒雅的面具,眼里露出狰狞狂热的光芒。千悦觉得心胆俱裂,不,她不要面对解剖的刀子,宁可再一次逃亡,重新开始。
“放开她。”突然身边响起一声叱喝,然后千悦感觉一股大力涌来,下一秒,她已经置身于另一个人的怀抱里。
“宁……”千悦睁大眼,想叫,却突然发现嗓子塞得厉害,叫不出声。
是宁可。在这要命的时刻,他神兵天降般来临。
他一手把千悦拨到身后护着,然后不客气的对着袁存问喝:“你干什么?斯文败类,当街调戏女人?给我滚!”
袁存问眼里闪过怒色。他尽量控制自己。
“这位先生,你或者不清楚我与她之间的关系。她是我的未婚妻,刚才不过发点小性子……”
宁可转过头去望千悦。“是吗?你这么快就有了未婚夫了?”
千悦大力摇头。
一旁的袁存问用法语说:“若你不怕明天我开记者招待会,便尽情否认吧。想必你也知道,我手头有你的X光片,不怕别人不信。”
千悦的脸色,白得一丝血色也无。而宁可……宁可脸上浮现奇异神情。
“滚……再不滚我打断你这登徒子的腿!”他推得袁存问一个趔趄。
袁存问自问凭武力打不过面前的男人。对方比他高出半个头,挽起的衣袖下露出的手臂结实有力,显然不是好惹的角色。权衡了一下,他狼狈的退开去,临走,不忘向千悦发出最后威胁:“我只在诊所等你到明日上午十时,超过十时,我马上开记者招待会。你自己放聪明点。”当然,说的还是法语。
“还罗嗦,欠扁!”宁可威胁的踏前一步,对袁存问扬一扬拳头。袁存问也懂得不吃眼前亏的道理,悻悻的转身离去。
宁可转过身看千悦。她脸色惨白,神情茫然。宁可不禁心里一痛,他轻轻把千悦拥在怀里。
“没事了没事了。”他抚一抚千悦的脸,冰冷。“至于为这么一个破男人吓得这样吗?来,回魂啦。”
千悦只觉得双脚发软,简直没有力气站立。宁可半扶半抱的把她弄回他的旧居,问千悦要了钥匙开门,把千悦安置在沙发上后,还替她做了一杯热茶。
“来,喝下去。”他半强迫的让千悦喝了两口,摸摸她的手,不满意:“怎么还是这么冷冰冰的。”去壁橱里找出一床毛毯裹住千悦的身子。
在宁可的照顾之下,千悦的眼睛渐渐恢复了一点神采。她轻轻的说:“谢谢你,宁可。”
宁可扬起眉,笑。“你还跟我说什么谢谢。那我是不是也该谢你?”他轻轻把千悦的手放在他掌中,两只手合起来,象是要传递给千悦更多暖意。
跟着他说:“小愿已经没事了。她知道我要来找你,也请我代她跟你说一声,谢谢。”
千悦心乱如麻。
宁可在这个时候来这里,是否也是因为看到关于她与聂建初的火辣报道?这次见她,他对她的态度又亲近了很多……这,他是什么意思?他不是有未婚妻的人吗?对她这样子,不怕引得她误会?
若是一周以前,宁可能这样亲近她,她会喜悦无限。可是,才隔了不到一周,人与事都有那样大变迁。她的身份即将被拆穿。拆穿以后,只怕宁可……或是聂行简,都会对她避之则吉吧?
看她心神恍惚,宁可问:“你还生气?那天小令实在太过份……她误当你是以前那些老爱来缠我的女人……”
“不,不怪她……”千悦此刻哪里有心情来计较几天前的事情。甚至她连那小令是否真是宁可的未婚妻,都不再关心。
当前最大的威胁,是她的身份危机。
“你担心刚才那个登徒子?”宁可再问。
千悦用一只手撑住头,不作声。
“不必怕,”宁可拍胸脯保证,“他的事由我替你解决。”
千悦在心里苦笑。怎么解决?袁存问想要得到她的心意那样坚决。千悦这时已经在心里想明白,她只能即时离开,才可能避免做实验室对象的命运。
宁可怜爱的把她揽在怀里。“傻女,真的不用怕,来,告诉我那家伙的地址。”
这个怀抱是那样温暖可靠,真想天长地久,就这样靠下去。千悦觉得微微心酸。是上天对她太坏了吗,才在此刻,予她一点小小补偿。就算明日马上要浪迹他方,千悦也会把眼前一刻,珍藏心底。
手机铃声蓦的响起。千悦吓了一跳,从宁可怀里轻轻挣脱,取过手机。
是聂建初打来的。他在电话那头开心的问:“美女,你在哪里?我过来接你。”
千悦恍然望窗外。呀,原来不知不觉间,夜色已经降临。
她轻声说:“我现在……还有一点事。你说个地址吧,一会儿我直接过来,行不行?”
聂建初有点扫兴。他说:“甜心,你不是有意吊我胃口吧?我安排了浪漫晚餐等着你呢。”
这刹那间,千悦的决心已经下定。她一定要取到资料,当是还聂大哥一个情。
再见宁可,她才惊觉,靠在宁可的怀抱里,可以令她那样沉醉。聂行简也许进驻过她的心,可是,只是以前。现在,她无法再用那种女人对男人的心意来看待她与他的关系。
现在她于聂行简,只有情义,没有爱情。
可偏偏之前,聂行简刚向她吐露了心声。他爱她,这曾是她极之渴求的。偏生她现在心思已经转移,无法回应。
她自觉亏欠了聂行简。她以前对聂行简的少女心思,想必聂行简是心知肚明的。当他抛开一切表示对她的钟爱时,她怎么好意思告诉他:她转移了爱他的心意?
所以更要设法取得那资料。哪怕是拿刀架在聂建初颈子上,她也要去试一试。
她答聂建初:“这点耐性也没有?那……今天的约会就此作罢好了。”用了一点娇嗔语气。
聂建初苦笑:“行了大小姐,别耍脾气了。我等你,嗯……”最后,是一个飞吻。
千悦挂了手机,觉得整个人倦得不行。
无论是宁可还是聂行简,在明天知道她有异于常人之后……他们的反应,千悦不敢猜测。爱情于她,原来是那样奢侈的东西。千悦只求在离开这个都市时,尽量走得清楚明白。欠宁可的情,也许还不清了。那么,就让她先把聂行简那一份还清吧。
宁可凝视着她,轻声问:“你有约会?”
千悦实在不想离开这间有宁可在的房间,可是,时间紧迫。一过了今晚,她的身份揭穿,哪里还有机会接近聂建初?要动手,只能在今晚。
她轻轻点头,表示承认。
“聂建初?”宁可问。
他果然也看到了昨天的报纸。千悦再点点头。
“你爱他?”宁可的声音紧绷起来。
就算得不到宁可,千悦也不想让他误会。“怎么可能!”她脱口而出。
宁可笑了,眼睛弯弯的,十分醉人。他说:“他纠缠你?”
千悦无奈的点头。
宁可抚一抚千悦的长发,宠溺的说:“还是学不会拒绝是吗?小杨这家伙也不会替你挡一挡。”
他又说:“你今天状态不好啊,这样子去应酬,会不会觉得委屈?”
千悦心里有点暖。她轻声说:“还好……也不好不去,这是一早就定下的。”
宁可了解的点头。“那么早去早回吧……要不要我送你去?”
千悦拍了拍脸,振作精神。“不要啦,我自己召车便可以。”
她上小阁楼去换装、打扮。心里有一种隐隐的悲凉,象是壮士一去不复返般的心理。是啊,不管今天偷资料成败如何,过了今晚,她一定得离开阳明市,走得越远越好,否则,不知道什么时候,身边就会跳出一个想把她送去解剖的狂人。
可是,她多么依恋她这个生活了数月的小阁楼。千悦最后留恋的望了一眼熟悉的房间,拖着沉重的脚步,缓缓下楼去。
宁可坐在沙发上拿着黄页号簿翻阅,看到她下楼来,对她展开笑容:“为什么这房里一切陈设都没变?搞不好哪天来个客人还以为你在家里养着一个男人哪。”
千悦笑着自小柜里拿出备用钥匙抛给宁可。“这原本就是你的房子,我才不想改变什么呢。哪,钥匙自己收回去。”
明天她就不再是这间房子里的住客了。还是物归原主吧,这是个不错的选择。
宁可取笑她:“打扮得这样标致,想出去迷晕那聂……建初?小心,他看到你这样美,更加要对你纠缠下去了。”
千悦笑了。以前宁可不爱赞人的,现在对她的态度,真是变了好多。只可惜,明天,她便又会与他成为路人。
想到这里禁不住胸口一痛,眼睛一涩。
宁可感觉到了千悦的异样,站起身来问:“怎么了?如果觉得应酬很痛苦的话,就不要去了。做人,快乐最要紧。”
千悦缓缓的走过去,突然伸出手抱住宁可,将头埋到他的肩上去。
宁可的身上有股海藻般的香皂味儿,十分清新。千悦紧紧的抱着宁可,心里百感交集。
生命里一切好的事物都抓不住。曾经以为获得新生,可是美好的生活乍现又凋零。
只有此刻,拥抱是那样真实。抱着宁可,可以获得无限的安全感,只可惜,这具身体,也只能抱这么一会。
宁可也伸出手来抱住她,象是安慰般,轻轻拍着她的背。
千悦的眼睛里,几乎要涌出泪水。不要怪她贪心,这个怀抱,真的对她有无限吸引。
想到明日,想到即将面对的命运,千悦在此刻,做任何事情,都有了勇气。
她踮起脚,轻轻吻上了宁可的唇。
浅浅的、生涩的吻,带着一点点绝望,轻轻在宁可的唇上留下烙印。
宁可的身子一震,反手把千悦抱得更紧。
他回吻她。并且,很快反过来夺过主导权。
他的唇,追逐着她的,坚定加深那浅浅的吻,霸道的让千悦的唇上,也沾染上他的气息。
千悦觉得,这简直是此生所尝过最美妙的滋味。这个宁可式的、略带狂暴的吻,令她深深沉醉。就是闭着眼睛,也可以看到眼前,全是千百颗飞旋的星子。
地老天荒,也愿意这样吻下去。可是时间并不肯为这个吻而终止。
又是恼人的手机铃音,打断了这一个长吻。宁可遗憾的放开千悦,而千悦,要惘然好一阵子,才取出手机接听。
还是聂建初。千悦想起这晚的任务,尽量软语温言对他说:“好了,我打扮好了,在皇后大道口等你好吗?或者你说个地址我自己去。”
三言两语说完电话,千悦提醒自己,该出门了,可是脚步仍是禁不住的迟疑。
她望向宁可。灯光下的宁可眼睛亮闪闪,整个人散发出逼人魅力。千悦凝视他,欲舍难离。她要将今晚宁可的样子深深印在心底,以后哪怕颠沛流离,也不要有一刻忘记。
宁可感受到了千悦不舍凝视,步近她,抬手轻轻的抚过她的脸颊。“你的口红褪掉了。”他说,嗓子略为沙哑,一只手指轻轻的点上她的唇。
还是这样醉死人的暧昧哪!千悦心里一颤,不敢望向宁可,怕就此沉沦,舍不得离去。
她低下头打开手袋,拿出口红补妆。
宁可说:“去吧,早去早回。”
看着千悦仍是依依不舍,他补充一句:“我等你回来。”想一想又说:“对了,我也还有事,若是你回来没看到我,也别怀疑我挟带私逃,明天早上……我们好好谈谈。哦,关于那个刚才威胁你的男人,有我对付,你放心。”
千悦一只手用力的握成拳。指甲掐进她的掌心,有种钝钝的痛意。
不能不走了。该做的事,总要完成。
“那我走了。”她说。连她也诧异自己为什么还能展开笑容。
宁可拥着她的肩送她出门。“自己小心。”他嘱咐千悦。
千悦再深深的望宁可一眼,狠狠心转过身步下楼梯。
别了,爱人。她在心里默默的说,然后,毅然步入沉重夜色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