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兰文学

繁体版 简体版
兰兰文学 > 弄潮 > 6.

6.

宁可说,房子留给千悦继续住。工作室则留给小杨,继续开也好,作转向处理也好,悉听尊便。他已经在律师处签署了单方转让文件,即时生效。

原来这些时日以来,他早把一切安排妥贴,想来是决心早定。千悦不知为什么,心里有点酸涩。宁可,就要这样淡出她的生命吗?

她的心里,竟涌出强烈不舍。

小杨几乎没哭出声。他说:“老大,我知道我的手艺,跟在你后头跑跑腿还成,你这样一走了之,我怎么可能撑得起这个工作室?”

宁可说:“你可以转作艺术写真影楼赚点小女生的钱。我这里还有点资金,算是我参股的投资吧。箐箐正好回来做造型师,你们也该有属于自己的事业了。”他把一张支票推到小杨面前。

谢箐箐眼圈几乎红透。她哽咽说:“宁哥,你替我们设想得这样周到,叫我怎么说才好?”

宁可这晚脾气异常的好,他笑着拍拍谢箐箐的肩:“不谢我,就当以前我常吼你凶你,现在作出赔偿吧。”

他转过头注视着千悦,眼神幽深。

“小杨,箐箐,你们还是替我照顾着小齐。如果影楼的生意忙不过来,再替她找个可靠的经纪人吧。”

小杨与谢箐箐一声应声是。千悦还是不知道说什么好。“替我照顾着小齐”,这话出自宁可嘴里,是否有什么特别含义?难道……他将她看作了最特别的“自己人”?

一直以来的疑惑在这晚达到最高点。千悦不明白,一直以来,宁可对她的用意。

把身份来历不明的她救回来,替她安排工作,让她得到学习机会。然后,还替她设计一条事业上的锦绣大道。一切完成以后,还要把房子留赠予她……这段时间,她也通晓了不少人情世故,她不相信一个人会无缘无故对另一个人好到这样地步。可是宁可真这样做了,他何以对她这么好?难道,他在见到她伊始,便对她钟情?

有一种心悸的感觉,转眼间穿透千悦的全身。千悦的心跳禁不住加快数倍。

不可能,不可能,她在心里告诉自己。宁可不是没见过美女的人,况且,如果他真喜欢她,怎么会在对她做了这一切之后,反而要抽身远引?

她又感到了宁可的视线落到了她身上。她禁不住全身发热。

宁可对小杨与谢箐箐说:“我想与小齐单独说一点事情。”

小杨与谢箐箐识趣的退出去,还体贴的替他们掩上门。

空气马上变得凝滞,似乎还有丝若有若无的香氛。千悦感觉到空气里有种暧昧情绪在滋生,令她想说话,也不知如何说起。

她偷眼看宁可。噫,他仍是平时那副懒洋洋神情,并无异样。千悦深深呼吸,想平息胸口悸动情绪。

宁可问她:“怎么样?新的工作还适应吗?”纯聊天语气。

千悦极力压下心里异样情绪。她答:“很好啊,小杨与箐箐都帮我良多。”

宁可说:“这么说,你对做模特儿,还是喜欢的?”

千悦越发觉得不明所以。宁可究竟想说什么?在离别前夕,来与她说这些不相干的事?

疑惑归疑惑,她还是老老实实答:“嗯,喜欢。”这是事实。在最初面对镜头的慌乱与无措之后,她渐渐喜欢上了这个捕捉美丽的工作。

宁可安慰的叹一口气。“你喜欢就好。”他说,“我就怕你勉强去做,做得再风生水起,也还是不开心。”

千悦心里一暖。宁可替她安排好了前程,还会关注她做得开不开心?

她衷心的说:“我真的喜欢这份工作,很有参与感,宁先生,还要谢谢你,当初提携我入行。”

宁可转过头凝视着她。莫名的,千悦觉得呼吸一窒。

缓缓的,宁可开口说:“我建议你,也别把这一行当作终生事业……重要的是通过工作充实自己。至于名利……不必太在意,只要能养活自己,出名并非必须。”

千悦听得似懂非懂,宁可是指以她的资质,不可能大红大紫吗?所以提前替她做心理建设?不过,千悦也没想过自己可以在这一行里鹤立鸡群。诚恳回应:“宁先生,你放心,我会细细想想你说的这番话的。”

宁可沉吟了一下,似是在考虑怎么开口。隔一会儿,他问:“小齐,你……你可有喜欢的人?”

千悦惊怔。条件反射的,她大力摇头。

这一刻才在心里想起聂行简。可是也只是想起。这些时日,他的影子居然在心里渐渐淡化。他离她太远,况且有着末婚妻,她对他,也无非只是空寄少女心事。

宁可抿了抿嘴,居然是一副难以启齿样子。终于他说:“感情这东西……太虚无,千悦,我希望你能把持自己,不要对身边的人投入太深感情。逢场作戏或者可以,但是……千万不要与一个男人弄到谈婚论嫁地步,那样,是极之危险的。”

千悦说不出心里是什么感受,总之十分怪异。宁可为什么跟她说这个?她迷惑的抬起眼睛。

面对着她的迷惑眼神,宁可耸耸肩:“我只是关心你。你不够成熟,这个社会里的人大多心思复杂,我怕你没有足够经验面对这方面的事。”

千悦默默的点了点头,表示明白。

看到千悦的反应,宁可松了很大一口气。他站起身。

“你好自为之。”他说。

千悦心里一急。“你现在就要走?”

宁可点头。“是啊,我今晚便离开本市。”

千悦只觉得心里有无限依依。平时她并末与宁可有过多沟通,可是要到他离开她身边,她才觉得,原来他就是冷着脸在她视线可及的地方,也能令她安心。

她问:“那么……日后如何联络你?”

宁可怔了怔,然后,展开洒脱笑意。“还是小女生啊。”他取过一张纸,写上一个邮箱地址。“有事发E-mail给我好了,我还没确定落脚处,也许不会用手机。”

千悦珍而重之的收起。

宁可拿起一只大大帆布背袋往肩上一甩,施施然往门外走去。走到门口,他踌躇一下子,跟她说:“小齐,你……在意你的身世吗?”

出其不意,千悦惊跳,脸孔一下子发白,自觉血液一下子涌上头顶。

宁可细细观察着她的神情,然后,展开一丝和煦笑意。“当我没说过。”他说。想一想,然后下定决心般,说:“这样吧,五年以后,我会回来本市探访你。小齐,虽然你做这一行,是公众行业,可是还是尽量保持低调吧,特别是,别轻信他人,也别轻易透露出你的地址与联络方式。小杨还是可以信赖的,你就让他多替你挡掉一些不相干的人。”

他走出门去,顺手关上大门。

千悦让关门的声音惊醒过来,恍惚的用手在脸上抹一下,定了定神。

身世……宁可问她的身世,是什么意思?千悦不知道,自己原来竟然已经如惊弓之鸟也似,一提到身世二字,居然这样大反应。

宁可……不是有什么疑惑吧?难道宁可认识了哪一个来自她家乡的人?

千悦的恐惧,如天马行空,不着边际。

她甚至猜疑,宁可是否从什么地方听到风声,猜疑她是妖孽,所以连房子店子也不要,急急的躲到了外地去。

不,怎么可以这样猜疑宁可?千悦惭愧的摇摇头,奔到窗边去。

这里正好可以望到街角,宁可刚弯腰上了一辆街车。他连车子也留给了小杨,说是他以后开创事业,多部车子方便一些。

这样好的人,怎么会因为她的身世而避开她与小杨?虽然宁可脾气不好,但是千悦自问,她所认识的宁可,本质上,是一个善良的人。

她惘然的望着那辆街车,消失在夜色里。

小杨听说千悦只问宁可要了E-mail地址气得直跳脚。他说:“老大摆明是不想再与我们联系了。他就真走得这么毫无牵挂?连大概要去哪去也不作说明!”

千悦让小杨这么一说,才回味过来。真的,宁可一点也没有向他们交待之后去向。而且,走得那么急,那么决然。真是太不对劲了。

房间里,宁可的许多小物件都没有带走,衣物什么的,他说叫千悦代为处理,捐去慈善机构什么的。千悦不愿意这么做,她希望房间里,仍保留着宁可在时的样子。

心理上,她还是觉得宁可有一天会回来。他不是跟她说,五年以后会回来探她吗?千悦不认为她对这宁可赠予的房子有着主权,她仍把这里看作是宁可的领地。

再说,这样还可以给她一个错觉,宁可并末离开。千悦觉得,借住在宁可随时会回来的房子里,最有安全感。她仍然住在小阁楼上。一切摆设维持原状。

她也写邮件给宁可。之前已经学会上网与打字。就是速度慢。不过千悦觉得写信无非在于一个诚意,也许宁可异乡孤寂时,愿意接到故人的来信。哪怕,只是问候数句。

她慢慢的打字,一边打一边思索,该向宁可说些什么。

一开始的信写得十分艰涩。千悦还不太懂得用语言表达关怀或牵记。一封邮件,通篇无非:“今天的天气很好,小杨已经把工作室旁边的店面顶了下来,准备开影楼了。”之类的流水帐。后来千悦渐渐爱上用这样的方式记叙心情与事情,文字运用熟练了,报告式的邮件表达能力也大有改进:“被导演叫去沙滩上出外景,湛蓝的海水令我想起你捡到我的时候,也是在海里。不同的是今天的阳光更明媚。你现在身在何方呢?那里是否同样有一个好天气?小杨与箐箐还有我,均十分想念你。”

宁可一直没复千悦的E-mail。千悦已经习惯了一个人对着电脑倾诉,然后发出邮件。隔开了时间与空间,以网络为联系,千悦渐渐消去了以前现实中对宁可的那份拘谨,什么话也可以透过邮件说给宁可听。

诚然,宁可是否看到千悦发给他的邮件,还是一个疑问。

哦,忘记一提。千悦把写邮件作为倾诉心情的管道,还有一个原因。她感觉,宁可跟她是同类人。

同类人的意思,就是都有一点点有异于常人之处。

宁可走后十天,有人按响了宁家的门铃。千悦从猫眼看出去,一名外国男子站在门外,高大,金发蓝眼,三十余岁,眼里透出期盼神情。

千悦透过通话器问他:“你找谁?”

该男士不会中文,说英文。千悦又不懂得英文。还好千悦想起用法文与他交流。该男士法文说得结结巴巴,可是还勉强算词可达意,他说,他来找住在这里的约克,哦,即是宁可,约克是他曾经用过的名字。

千悦有点诧异。与宁可一起住了几个月,她从未见过有上门的访客。她答:“宁先生已经离开本市。”

男士急切的问:“他去了哪里?”

『加入书签,方便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