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象人的适应性,真是很强的。聂行简以为他困在这小岛上,会疯掉。可是一转眼,他已经在岛上过了一个星期。
就住在之前女孩带他去的洞子里。女孩收集来很多干燥的海藻树叶之类,铺在地下,一个人分配一堆,用来当床垫着睡。洞里面还有些箱子袋子,里面居然有衣物镜子之类的东西,聂行简猜那是海难失事中飘浮在海上的行李,不知怎么让女孩弄来这里。
不过总之,女孩以前收集的这些杂七杂八的东西让他派上了用场。他也换上了里面的一套男装,虽然不太合身,可总比穿着潜水衣好多了。
女孩还负责提供每天的饮食。她会捉来生蚝,采来水果,哦,还会用一个已经瘪了几处的铜壶去附近一处泉里盛来淡水。总之,生活是清苦了点,可是,也还是过得下去。
而女孩,看来她对荒岛生活完全适应。聂行简禁不住要想,她流落在这荒岛上,已有多少时日?
她也很温顺,虽说她是他的救命恩人,可是因着聂行简一贯的强势性格,在荒岛上,似乎还是由聂行简主导一切。她很懂得看他脸色,试探着他的需要替他准备饮食。
聂行简并不觉得这样有什么不妥。他早以习惯了在人群中以他为中心。
女孩看来很聪明。至少语言方面的天赋还可以。
第一天聂行简烦得不想作声。可是由第二天开始,聂行简就忍不住向她发问。虽然知道,语言是徒劳的,可是他还是忍不住想替自己找出脱身之路。
女孩甚至不认识字。这让他与她的沟通过程更增加了三分难度。不过,在他连说带比外加在沙地上画图的示意下,女孩居然明白了他一些话的意思。她也开始学着对他比划。
聂行简寻思着,他还不知道会在荒岛上与女孩共处多久,如果彼此可以沟通,就是花费些时日,也是值得的。于是他倒也真放下耐心,与女孩比划着开始沟通过程。
也许懂方言的人学标准普通话较为容易。反正自第六天傍晚起,聂行简惊喜的发现,女孩好似听得懂他的话了。
他试着问她:“你叫什么名字?”
她居然回答他:“我叫草生。”
“草生?”他疑惑的重复,心想多半是乡下人家,爱替孩子取个贱名。
“是潮生。海潮的潮……村长说我是海潮带来的孩子……”她操着尚带乡音的普通话纠正他。
聂行简心中欣喜。管她叫什么,只要能沟通便成。
他马上问:“潮生,你在这里多久了?”
潮生怔了怔,偏着头思索:“很久了……我不记得了……”
这么说在这里已经住了多年。聂行简顾不上怜惜她,马上追问:“你在这岛上,看到过附近有船经过吗?船?”他一边说,一边又想在沙地上划图说明。
潮生阻止他:“我见过船的。以前住村子里时,村里有很多船。”
“那么这里?”聂行简紧张。
“这里没有。”她摇头。然后想一想,她补充:“有过一条……后来沉了,在那边……那边……”她指向西边,手指用力的指出去。
聂行简颓然。“那么真是困在这里了。”他低声的嘀咕,十分失意。
潮生小心的看着他。
“聂大哥,”她问,“你不喜欢留在这里?”
聂行简扫她一眼。
“是啊,我还有很多事要办……留在这里……”想到父母留下的产业,会落入那些陷害他的人手里,聂行简悲愤起来,恨恨的挥拳击向身旁的沙地。
潮生有点瑟缩,看着他愤怒的一张脸,咬住下唇。
聂行简又问她:“那附近有没有其它的岛,有人住的?”
潮生又摇摇头。
聂行简颓然躺向沙地上去。
潮生坐在一旁发呆。她想了很久,才问聂行简:“聂大哥,你很不高兴?”
聂行简不去理她。
潮生又说:“要离开……我想……有一个办法……”
聂行简一下子坐起身。
“什么办法?”他急切的问。
这时天色已经黑下来。潮生脸上的神情看不清楚,聂行简只看到她一双黑亮亮的眼睛,眼睛里有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她轻声说:“黑妮和黑威……就是上次你来,我们骑的那两只海豚……聂大哥你会写字,可以写点求救的字装在你带来那透明瓶子里,让它们带着出海去。”
停一停她补充:“黑妮和黑威顶喜欢人,它们爱靠近大船,我会告诉它们,让它们设法引起船上的人注意。”
聂行简眼睛一亮。他马上在脑子里设想可能性。
想一想他说:“只怕瓶子太小,引不起船上的人注意。”再说,海员一般对海豚都友善,一般不会捕猎它们,所以发现瓶子的机率较低。
潮生说:“那……”那她再没有别的法子,可以令眼前的男人开心了。
聂行简说:“不如缚块大布在海豚身上,上写SOS,船上的人一看就明白。”
这时天色已晚,第二天,聂行简便撕开了一件旧衣服,开始进行他的构思。
潮生找来一种树汁,有难闻气味,黑漆漆,可是当作墨水写字再好不过,聂行简试了的,写在布上的树汁,晾干后浸在水里,都不会溶解褪色。
一件旧衣服不够,他又再撕了一件,两件都写上斗大的SOS字样,然后让潮生把用不着的布料搓成布绳,好把这两块布缚到海豚身上去。
他又忍不住问:“如果遇到海船,它们真懂得带人来这里?”他们会不会高估海豚的智慧?
潮生向他保证:“一定会的,它们都很聪明,我会跟它们说清。”
她吹着无声的哨子,呼唤海豚。
海豚很快来了。聂行简斜眼看潮生与它们亲昵的样子,开始相信潮生真有某种程度上与海豚沟通的能力。
潮生细心的把两块布缚上海豚的身子,然后拍拍它们,示意它们游出去。
聂行简心里又燃起了希望。
心里有盼头之后,海岛的生涯也不是那么难熬了。聂行简渐渐可以平心静气的过日子。
他开始每天在来时的海湾旁边等。
潮生也陪他等。
聂行简偶尔回头望潮生。她也望着海天深处,眼睛里透着一点点落寞。这一天天气实在好,聂行简禁不住要关心一下她。他问:“潮生,你不开心?”
潮生显是没料到他对她说话,身子震动了一下,才在唇边挂上笑容。“没有。”她说,强颜欢笑的。
聂行简有过那样多次商业谈判,自然错看不了她的言不由衷。他追问:“一定有。你说,为什么不开心?”
潮生垂下眼睛。
她轻声说:“等有船来了,你就要走了,是么?”
聂行简的身子一震。他自然听得出,这小女孩话中对他的依恋之意。
他忍不住问:“潮生,你当初为什么救我?”
潮生又怔了一怔。她的眼睛里慢慢沉淀出一抹痛苦神色。她说:“你长得……象我哥哥……”
聂行简一愣。他追问:“那,你哥哥呢?”
潮生转开头去。
好半响,聂行简听到她闷闷的声音:“死了。”
聂行简怜意大起。他伸手揽一揽潮生的肩头,意示安慰。
想一想他岔开话题,问:“那我当时出事的地方离这里很远吧?你怎么去到那里的?”
潮生深呼吸了一下,才转成故作轻快的声音:“并不太远,有黑妮和黑威陪着,半天就可以打个来回。我没事时,常和黑妮黑威一起出海玩儿。”
面前的女孩子,平时过的,是何等孤苦寂寞的日子?
聂行简深深怜惜。
他问:“那么如果离开这里,你舍得么?”
如果有便船来,他一定会把潮生也带离这里。这个荒岛怎么可以让一个女孩子独居?况且聂家养得起这么个把个闲人。
潮生一下子回过头来,眼睛里闪出惊喜神色。她问:“聂大哥,你会带我走?”
聂行简肯定的点点头,唇边露出一丝笑意。
潮生也笑起来。笑得那样开心,眼睛全眯成一条线,鼻子皱起。
聂行简不知道潮生为什么对他这样依恋。这些日子来,他待她的态度并不见得好。也许真是因为自己长得似她哥哥?
心里难得的柔软片刻,他俯过身,在潮生小小的脸上轻轻一吻。
潮生被聂行简的举动吓得呆住,身子都变得僵硬。
也许从来没有人对她这样亲昵。聂行简不知为什么心情出奇的好,又再伸手,亲昵的刮刮她的鼻子。
潮生身子放松下来,垂下眼睛,却又飞快的抬起眼皮瞥他一眼,马上又把眼光转向别处去。
她的神情里,带着少女生涩的娇羞,脸上也透出微微的红晕。
聂行简心里打了个突。这样的神情,他并不陌生,那是一个女孩子对异性有着明显好感的神情。难道小潮生也对他生出了情意?
他自失的一笑,摇摇头。怎么可以。潮生多么小,顶多十七八岁。而他,已经二十七,也许大足潮生十岁。
再说,他喜欢的女子,不是潮生这样青涩的类型。其实潮生也美,眉目十分清秀,算得是一个小小美人胚子。可是,在聂行简看来,小潮生有八分人才,可是全无风情,对他的吸引力,甚至抵不上都会中一个中人之姿可是风情诱人的女子。
他咳一声,把头转了开去。
他可以拿她当妹妹。
可是那天以后,潮生对他的神情,更加依恋许多。聂行简看在了眼里。也许他应该明白的给出潮生他无心于她的信息,可是……也许是聂行简的虚荣感或自尊心所驱使,知道有女孩子暗暗的爱慕他,聂行简居然觉得开心。
不,他不打算去对潮生说:我不喜欢你,只是把你当妹妹,你可别误会。他喜欢潮生对他依恋神情,喜欢潮生对他投注专注眼神。他的一举一动,都有崇拜倾慕的眼光追随,这真是太能提升男人成就感的一件事。
况且现今在荒岛上,并无其它事情可以分心。所以聂行简权当替自己放大假。既然是放大假,当然要放松心情。
很不幸,潮生成了令聂行简心情得以放松与愉快的一件点缀品。不过……聂行简心里想:他可没对潮生作任何暗示挑逗。若潮生有任何误会,那要怪潮生自己的少女情思。
他对潮生的亲热都控制在分寸以内。顶多揽揽肩或者腰,或是亲亲她的脸颊额角。聂行简是一个意志坚定的人。他不愿意为了一时的欢愉,越过他原本划定的关系。
这一天,他躺在沙滩上晒太阳。头顶那边有个篷子,潮生用树枝与芭蕉叶搭成,替他遮挡阳光的。
沙子让太阳晒得暖洋洋的,躺在上头,特别让人想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