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嗔鲍与兰香主皆是脸色一变,彼此心思各是不同,一个忖道:“这弘景长老的遗书,但看前面字迹,确是他亲手无误,也正是两年前的旧笔陈墨。不想我一时大意,观之最后一个字时,辨别出它的伪疑,反倒因此忘了观其色泽,识出是最新添撰之物。”——
另一个略有恚怒,此刻方才明白过来,恨道:“诱我发怒,自言鼻嗅之力举世无双,便是如此目的?这两个娃娃好生奸诈,果真是中原人物,风物人情,皆于我西域雪漠豪杰大大的不同。”他心中愈想愈是恼怒,胸中郁结无从宣泄,铁色由黑转红,由红转紫,由紫变白,道似那蜀门戏台的变脸一般,瞬间变幻,终究按耐不得,大吼一声,怒道:“此书真伪无从说起,少林寺迫人为僧,且藏匿遗体,此乃不争之事实,再来辩驳,徒然惹人笑话,又有何益?小娃娃,我看你见识颇为了得,老夫就来讨教一二。”言罢,不及陈天识应答,一手成爪,便往他肩头抓去,另一手则从袖下猛然探出,手指若钩,抓向另一侧罗琴手腕脉门——
念云大师就在二人身后,眼见如此情状,眉头微蹙,道:“阿弥陀佛,两位施主见识不凡,但年纪尚幼,怎可与长辈平起平坐,探讨这世界奥妙?老衲不才,就与令主横纵交谈一番吧?”双袖一出一收,陈天识与罗琴陡觉身后一股偌大的吸力传来,身不由己,不觉踉踉跄跄往后面退去,正避过江嗔鲍的两抓,于七八步外,方才站定,彼此相顾一视,暗道:“少*功,技盖天下;少林高僧,名不虚传。”——
江嗔鲍见一击不中,更是恼怒,冷笑道:“什么‘横纵交谈’,老和尚说话莫名其妙,叫人不懂。”——
他不知念云大师口中横纵之语,本是战国末期,诸候为抵御西戎强秦入侵,便取苏秦“连横”之策,一呼百应,有难俱援。其时张仪事秦,便以“合纵”之法对之。他使将一条十三节的钢鞭,其中便有“苏秦背剑”之一招式,乃由剑法背击反袭之术演变而来,另外双手拳脚功夫,尚有“张仪行贿”一式——
此式颇为不雅,但自有一段典故,便是说道秦惠文王更元十二年,惠王想攻伐齐国,但忧虑齐、楚结成联盟,便遣张仪入楚,游说楚怀王。张仪利诱楚怀王道:“楚诚能绝齐,秦愿献商於之地六百里。”楚怀王本忘信贪婪之徒,听信此言,果真与齐断绝关系,并派人入秦受地。张仪覆脸赖帐,反对楚使说:“仪与王约六里,不闻六百里。”楚怀王一怒之下,兴兵攻打秦国。秦惠文王更元十三年,秦兵大败楚军于丹阳,虏楚将屈丐等七十多人,戮兵卒无数,且攻占楚汉中一地,取地六百里,置汉中郡。如此一来,秦国的巴蜀与汉中连成一片,既排除了楚国对秦国本土之威胁,亦使秦国疆土更加扩大,国力愈发强盛。是以《史记·张仪列传》中说道:“三晋多权变之士,夫言纵横强秦者大抵皆三晋之人也。”张仪便是其中翘楚、最为杰出者。后秦欲与楚修好,言归还汉中一地,怀王犹恨张仪,道:“不愿得地,愿得张仪而甘心焉。”张仪闻,乃奏秦王道:“以一仪而当汉中地,臣请往如楚。”到了楚国,又用厚币财宝、稀世罕珍贿赂宠臣靳尚,而设绝世花红、种种诡辩于怀王宠姬郑袖之前。二人开脱,张仪得以安然,得意返秦——
江嗔鲍一介武夫,只懂得武功拳脚,哪里还管得如此典故历史?自然更是没有耐性玩味过往烟云之意蕴——
念云大师哭笑不得,暗道:“此人虽然粗鄙,但看方才二抓之势,迅猛快捷,角度刁钻,一身修为,实在不容小觑。”——
江嗔鲍深吸一气,内息贯于双臂,方待出手,听得教众阵列之中,有人叫道:“少林寺的和尚惫懒无赖,我实在是看不下去了,江令主,你们皆为主帅大将,哪里能够说打就打的道理呢?昨日我在山前打量,遇上一个巡逻的和尚,二人斗了许多招,不分胜负。今日定然要借此机会,再与他好好比试一番,也好挫没那少林寺的威名,长我银月皓皓之光。”话音甫落,一人飞身而起,却是“雷震旗”副香主雷诚,其兄雷宏愿为真香主,急急招唤道:“兄弟当心。”——
林月明一众七人微笑退下,江嗔鲍愕然一怔,嘴巴一咧,哼道:“好小子,竟然抢了我的风头。”转念一想:“他说得也对,两军对阵,大帅岂可轻易出战。”思忖如是,反倒几分欢喜,退后观战——
三位首座眼见酣斗不能避免,喟然一叹,俱是无可奈何,也往本阵走去——
雷诚一摆手中大刀,大声嚷道:“昨日的那个和尚呢?快些出来,若是躲躲藏藏,老子自然不会夸你好汉,却要骂你是缩头的乌龟秃驴了。”——
众僧神情遽变,莫不忿然,便看罗汉堂阵中走出一人,朗声道:“施主何必出言不逊,若要较量,贫僧慧茕自然领教。”——
雷诚一愣,待见清了他的面目,不觉大喜,道:“就是你这个和尚,好,好,废话少说,你接招吧。”言罢,大刀一摆,便往慧邛斫去。他看似粗莽,但刀法不弱,茫锋之下,若是仔细觑看,可见其锐刃直中有斜,略往旁边倾挑半分,真是暗藏变化之招——
慧邛不敢怠慢,见他刀来,双臂叫力,挺将手中长棍抵挡,戳出三尺之时,扭腰挫肩,径直朝他刀身横横劈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