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大妹是个健壮的姑娘,一张大脸红彤彤的。乌油油的头发打了一根辫子在脑后,又粗又长。她浓眉大眼,整个人jīng神得很。是这条街有名的美人。
穷人家的美人,是大脸大眼,一看就能操持全家的营生。迟生看在眼里,就觉得略微有些粗蠢。毕竟,美是最无用的东西。
“多谢。”
迟生笑着接过来,纤长的手指从姚大妹的手掌滑过,虽然没有碰上,但是她却觉得痒痒的。
她看着自己的手指,粗壮得仿佛胡萝卜一般。她忽然觉得自己有些上不得台盘,讪讪地把手缩了回去。
“你若是还有什么要补,尽管拿来。我这边替人做伙计,剩下了不少碎布跟棉线。”
姚大妹说完,转身就跑回屋里。一双大脚跺得咚咚直响。
“谢谢你,回头发了饷我就给你。”
迟生说完,抱着棉袍晃晃悠悠地往里面走。
这条胡同,本来全是迟家的产业。宣统爷离了紫禁城,迟家也慢慢地没落了。一间房一间房地卖出去,换了钞票吃喝。终于,最后只剩下一间小小的厢房留给迟生。
好歹,还给了他一个住处。迟生每个月的薪水,除了吃喝,全部拿来还账。
他样貌出色,过来过去的大姑娘小媳妇,都要借故看上他几眼。住在第二件的沈大妈,见他走远了,过去拉住在水龙头下面洗衣服的姚大妈。
“姚家婶子,”她的声音压得低低的,“看好你家大妹,别被那破落户勾了魂。那样的人家,咱们可攀不上。而且那小子,长了个书生样,一看就什么都gān不了。谁家闺女嫁进去,就是受累的命。”
姚大妈拿着棒槌,梆梆地敲打着衣服,口里一句一句地跟她说话。
“我知道,大妹这是长大了。赶明儿我就让他爹回乡下,给她寻门好亲事,断了她的念想。”
沈大妈拉了个凳子,也不怕衣服的水星溅到她身上,就这么挨着姚大妈。
“这年头,乡下人都往城里来,怎么你还让你家大妹嫁到乡下呢?”
姚大妈抬手抹了把汗,指了指屋里。
“这丫头倔,嫁得远远的才好。”
沈大妈赞同地点点头。
迟生一路走过去,隐约听见后面的说话声。他知道她们在说他。一个破落户家的儿子,肩不能挑手不能提,书没念下去,空有一张脸罢了。
他回到家,冷锅冷灶。也幸亏这些日子他小费收得多,在街角的包子铺买了几个包子。他拿了一个放到嘴里,小心翼翼地,别把油弄到身上。
迟生过了十来年少爷生活,但是这几年,该做的也都学会了。不过他做了两份工,实在没有时间洗衣服。也幸亏两边都有制服,他的长衫,一日也穿不了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