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无边的黑暗中，时间俨然是个奢侈的东西。

她重新坐了起来，吸气吐气，勉强抑制住再度席卷而上的满腔的烦躁。

可睁眼看见炎月那番平静淡然的姿态，她感觉她的烦躁就又蹭蹭蹭地往上冒。

她怎么有办法在这种鬼地方，还能这么处之泰然的闭目养神？

还有，久别重逢，她不打算跟她说点什么吗？

哪怕是五年前的那那件事，即便是误会，也不解释的吗？

尹漫越是克制自己不去想，就越忍不住去想，以至于越加的心烦气躁，太阳穴疼得更加厉害，一股腥热倏地从喉头涌出，她“哇”的一声，居然吐出一大口血！

炎月在此时，终于被动静吵醒，睁开了眼，皱着眉头，看着跟前这一摊的血迹。

“怎么了？”

“没什么。”尹漫伸手擦掉嘴边的血迹。

这片黑暗正在无限放大她内心的所有不安、委屈、难过，不平，以至于她根本无法静下心来想其他的对策。

该死！

她暗骂一声，直觉自己不能再待在炎月边上——她担心自己，很有可能会出手

伤人。

正当尹漫准备起身，炎月却忽地开口：“你是不是，还在记恨我？”

尹漫的身子一顿，扶住膝盖的手微微卷起，半晌后，她缓缓起身，眸子自上而下，落在炎月身上：“我说没有，你信吗？”

“那弓箭手，不是我设的。”

炎月没有用“朕”，她说的“我”。

尹漫一愣，那炎月却又重新闭上眼，继续说道：“当时巫蛊一事在民间越演越烈，我收你兵权，是为了堵住众大臣之嘴。收你军职，是因为木之言当时已经唆使文武百官，要让你为巫蛊一事负责，你只有离开朝堂，才能幸免于难。”

“至于后来将你关起来，是因为你私自打兵出征，为了能够服众，我不得不以儆效尤。”

瞧瞧，自己不明不白地死在了漫月台上，这人现在却在告诉她，那时候发生的一切事情，她都是在为她着想。

她在帮她，救她，是她自己不解风情，一味地质疑，猜测，才让自己走到如今这个地步。

那她的冤屈，她的意难平该怎么办？怪自己吗？

尹漫觉得很是荒谬，自己重生一世，竟连报仇，也不知道要找谁了。

她冷笑：“如此说来，倒全是我自己的错了，活该我最后被人刺杀，死在了漫月台上。”

炎月闻言，缓缓睁开眼，她神情依然平静，略微抬眸地仰视她：“你果然恨我。”

“能不恨吗？”尹漫激动地说道：“我把你当成亲姐姐，陪着你东征西战，为你打下这片天下，亲自送你登基成王，一起为守候这江山百姓。可最后呢？你夺我兵权，去我军职，还把我抓起来。”

“好，就算是我当时多疑多想，没有领悟到你的意思。那你不解释一句吗？你那时候，哪怕多跟我说一句，我何至于一人郁郁寡欢，无

念无求地答应了金尧的求亲！甚至不甚放心，以至于独自带人去救江垣！”

“炎月，你敢保证，当时的你，没有半点忌惮，没有半点猜疑，没有半点的庆幸吗？”

无边无际的黑暗，稍微一点声音就会被不断放大，回旋，尹漫的句句指控，伴随着这挥散不去的迷雾，在耳边，在周身，不停萦绕。

炎月的身子，微不可及地颤了一下。

但她面上依然保持平静，只是望向尹漫的眼里带了丝朦胧之色，似是透过她，看到了别的地方：“高处不胜寒，即便我有其他的想法，可也从来没有，想过要害你。”

有的也只是，想让彼此回到最初那般轻松愉快的相处氛围。

摆脱朝堂的束缚，众臣的非议，百姓的指摘，她依旧是“世外桃源”里那个活泼的少女，她依旧是那个心事重重，被她救赎的人。

但注定不可能。

她恨她。

在这无边的黑暗里，她的恨意，正在被无限地放大。

炎月意识到这一点时，感觉自己仿佛被人从腹部狠狠打了一拳，一股血腥味涌上喉头。但她硬生生地吞了进去，面上依旧一派的寡淡。

“若是你当时能多愿意信任我一点……”

“我够信任你了！”尹漫的愤怒，如同被点燃的火苗，在转瞬间燃至四肢，几乎都快失了理智：“每一次我失望的时候，都会告诫自己，你是在为了我好，是为了避免我远离伤害！但最后，你还是眼睁睁地，看我倒在了漫月台上，却无动于衷！”

她没有无动于衷！

炎月也很想如尹漫这般咆哮着把心里的话说出来，可她却开不了口。她感觉自己的意识似乎正在失去，四肢越发地沉重，周围声音离得越来越远，耳边只剩下尹漫的控诉。

“你根本巴不得我死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