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番下来，倒也过了半注香的时间。可木之言丝毫未觉时间流走，请他们坐下后，又拉起了家常。

“听闻禄公子家里是丽阳有名的大户人家，其父亲还与当今圣上有些渊源，不知如今他听闻你进了朝堂，有何感想呢？”

禄正阳抽了抽嘴角。

想来家父与圣上这番渊源一度在京都流传已广，以至于初到朝堂，几乎每个人都要调侃式地问上一遍——除了江远澄，那个老头对这类八卦一点也不感兴趣！

不过他人都站在这里了，他老爹还能有什么感想呢。

禄正阳讪笑道：“人各有志，小生一心想报效朝堂，家父倒也未曾阻止。”

“好一句报效朝堂！”

木之言一拍大腿，似乎对他的回答甚为满意。

一旁的尹明斯文优雅地端着茶杯，轻酌一口，笑了笑。

那木之言却又说道：“听闻当日家父曾对圣上口出狂言，甚至怀疑女子治国的能力，倒不知你作何想法？”

禄正阳闻言，手上的茶杯差点拿不住！

当初圣上攻城时，他老爹曾以以一人之力挡在城门口，义正言辞地指着他们说道：“大炎国岂能由一个女子来治理！”

“若想攻城，定要从我尸体上踏过！”

自家老爹是个大男子主义，素来重男轻女，认为女子就该乖乖待在府内相夫教子，男子才需到外头闯江湖拼事业，因此他反对炎月登基，禄正阳倒是能理解。

他没能理解的是他娘，一个素来唯唯诺诺，以夫为天的女子，是从何处生来的勇气，竟拉着禄家唯一的命脉，手持利刃地架在他的脖子，站在城墙上，对他爹放话：“你若执意护城，就从我和儿子的身上踏过去！”

在这场明明是国家内乱之争里，禄正阳似乎看到了男子和女子的战争。

最后的结果当然是他娘赢了，他爹为了他这个命根子——又或许是败给了他娘的坚持，打开了城门，让当今圣上顺利攻城。

两年前，他娘临终之际，他才总算将当日的疑惑问出口。

那时他娘明明因病痛折磨，整个人瘦骨如柴，然而一提起这事，脸上却仿若有了光彩，连两鬓的白发，都可爱了许多。

她说：“我这一生除了相夫教子，从未想过其他。可那日，我见那名女子身穿铠甲，骑在马背上，朝着城墙上的你爹喊着‘性别不过是偏见，与这江山百姓而言，明君才最为重要！’”

“我突然觉得，我也不应当只是个贤妻良母，我也应当要有自己的想法，自己

的事业，成就自己的人生。”

禄正阳当时觉得，自己的娘亲大概是把当今圣上当成了自己人生的信仰——虽然那事之后，他爹便疏远了她，甚至没多久就娶了小妾，但他娘至始至终都未曾有过抱怨或者后悔。

她总是说：“人活一世，总要做点有意义的事。如今这盛世太平，便是我这辈子做的最有意义的事了。”

禄正阳后来想过，自己最后选择考取功名，而不去经商，很大原因，应当是因为他的娘亲是当今圣上的拥护者。她总是对她的每个政令不分青红皂白地支持，隔三差五就在他耳边感慨那日城墙下圣上的英武神威，以至于他这个亲儿子被潜移默化地影响，萌发了为了自家娘亲去见崇拜之人的念头。

当然理想和现实到底是有出入了，禄正阳也不想回忆自己第一次上朝堂，抖得连圣上的脸都没看清楚。

不过这些家长里短，也没好意思跟木之言说，禄正阳想了想说道：“家父当时年少轻狂不懂事，如今年纪越长，忘性也大，倒也不曾跟我提过往事。更何况，当今圣上是个贤君，把江山治理得井井有条，女子男子倒也都一样。”

木之言闻言又笑了一声。

不知是不是自己过于紧张，禄正阳老觉得这右丞相今日的笑似乎颇有深意，以至于他有些坐立不安，只能跟着傻笑。

旁边的尹明却是面色轻松，喝完了茶，还吃了几块糕点，而后突然起身拍了拍身子：“右丞相这府上的糕点过于美味，倒吃得撑了些。”

木之言不介意地挥了挥手：“那便去院中走走，消食吧。”

虽说尹明之前是在木之言手底下做事，但两人关系这般好的吗？他竟能如此放松，吃完喝完，扭头就走。

那他咋办？他还是很紧张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