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尧关窗户的手顿了顿。

以前唐瑜不是这样的，她自信大方，眉眼间有种富家千金的骄傲在。金尧也不知自己何处入了她的眼，在某天下午，她忽然就冲到他面前。

“我喜欢你，金尧。”

他还记得那天是春分时刻，傍晚时分，空气中有股春雨的粘腻感，四周的花香阵阵，天边的夕阳的余晖染红了大地，周围人来人往，热闹无比，但在眼前女子说出那句话后，天地倏地就静下来了。

她与尹漫几乎一般高，皮肤白皙，眉眼上挑，五官轮廓不似一般小家碧玉的柔美，却隐隐有股大气凛然在，笑起来时嘴角还有一个梨涡，倒让她多了一丝甜美。

金尧自然是知道她的，户部尚书唐修的大女儿，琴棋书画样样精通，舞刀弄枪也不在话下。那时候书院里隔三差五会举办文武大会，唐瑜是唯一一个能在其中同时拔得两项头筹的女子。

而男子，起初是金尧所得，后来他退出书院后，便也不再关注这类事了。

也因此，唐瑜在京都颇负盛誉，几乎不少官家子弟都对其暗自倾心。

金尧自认与她接触甚少，离开书院后，更是不曾有过相遇，怎么也没想到这般被众人捧在手心里的女子，怎么会突然站在大街上与她告白。

可惜彼时他心里已经有人了。

那时的唐瑜心高气傲，多人追求，自然不甘心自己就这样轻描淡写被拒绝了：“那人是谁？”

金尧顿住脚步。

唐瑜又追问：“那人是谁？比我好吗？比我漂亮能干吗？”

没有几个人能接受他人对自己心仪对象的比较，金尧面色一沉：“她是顶天立地的巾帼将军，整个大炎国的安稳皆是她赢来的。你觉得你比得过她吗？”

少女胜负欲强，自然也不甘心屈于人下，于是下足决心考取武官，到边境去与那万人

尊崇的女子一比高下。

大炎国的百姓考取武官前，需向兵部报名入伍，集中训练学习一年，而后才能考取功名。唐家知道唐瑜这个决定后，自然众人皆阻止，甚至连当时年幼的唐妙嫣也表示不理解，多次劝阻。

但谁也抵不过年轻气盛的唐瑜，一份入伍信瞒着家人送到兵部，14岁的少女头也不回地就这样入了伍。

但到底是个养尊处优的富家千金，集中训练的头一个月，唐瑜是在头昏眼花中度过。最开始她还秉持着千金小姐的脾气，吃住不满意，便赌气不吃不睡，硬撑过去。然当她有一次身体终于受不住晕过去，醒来后竟不能休息，还需继续训练后，她便不再矫情。

也幸好后来唐修生气归生气，但也拗不过自家夫人心疼女儿，派人帮忙打点了她的吃住，唐瑜才渐渐适应。

也亏得她争气，在一年后的武官考试中，女子项目里，她依然拔得头筹，并被炎月一举相中，派到边境，名义上辅助尹漫，实则暗中监视。

唐瑜还记得自己即将离开京都的那一日，曾亲自驾马到金府。

彼时金尧正准备外出，骤然见到一名女子身披铠甲，踏着满地的光芒，飞奔而来。

“我成功了。”少女骄傲地抬起下巴，脸上还有着之前训练留下的疤痕，皮肤也不如以往的白皙，整个人的气质似乎沉了一些，不复一年前的浮躁，但脸上的傲气依旧。

“总有一天我会赢她，让你知道，我比她更好！”

少女撂下这么一句话后，便再度驾马飞奔而去，留下错愕的金尧。

也是从此刻开始，金尧这才意识到，唐瑜的喜欢，不仅仅是说说而已。

金夫人在知晓唐瑜这人的存在时，曾问过金尧，为何不喜欢唐瑜，反而去喜欢那个生性自由，没有规矩的尹漫。

金尧也答不上来

，或许人的情感是有分先后的。

尹漫出现在先，夺得了他全部的视线，以至于之后出现的任何一名女子，都再也入不了他的眼。

金尧自认，愧对唐瑜的感情。

他转身望向床上的人，那日他无意中救了唐瑜后，才知晓她被夏孤晨府中的妾室算计中了迷药，为了防止自己陷入昏迷，她竟用刀在自己身上连捅数刀，而后衬其不备，从二楼一跃而下。

唐瑜讲这些事情的时候，面色平静，没有恨，也没有怨，金尧却听得手心发凉。

他很难想象，如果当时他没有刚好出现，或者唐瑜的动作再慢了一些，此刻她会变成什么样子。

金尧当场要去找夏孤晨，但唐瑜却阻止了他，甚至让他帮忙，隐瞒这件事。

“为什么？”

“因为没有必要。”唐瑜平静得让人怀疑，这些事并不是发生在她身上，而只是她从别处听来的故事。

“事情就到此为止吧，我累了。”

金尧听到这句话时，一股酸涩味从心底缓缓冒起。

“唐瑜，她死了，你终于赢了！开心了吗？”

五年前，当他因尹漫的死怪罪于她时，她也是这样说的：“我累了金尧。”

那时的唐瑜的脸色就像被人打了一拳，身子微颤，面如死灰，过往的所有情爱似乎在那一瞬间消失殆尽，金尧在她脸上看到了真真切切地绝望。

他忽地意识到自己说的有多过分，伸手想拉她道歉时，她却已经扭头离去了。

那也是他最后一次见到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