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漫想起多年前那个瘦骨嶙峋,浑身脏兮兮,却依然倔着一张脸和她对峙的少年。
他也可以假装听不见外界的声音,坦然地接受这个家里的人给他的温暖啊。
可他没有。
那么小的孩子,该是天真烂漫的年纪,他却选择独自一人离开,还给他们清净。
她的江垣,她的江垣明明就是一个善良得不得了的人,那些人……那些人凭什么这样说他!
“父辈的事,和孩童又有什么干系?他们有什么资格这样对你评头论足!”
付出从来都是双向的,若江远澄和林华没有感受到江垣的真心,他们也不可能回以真诚。
而旁人,旁人又有什么资格说三道四!
“你值得的。”
“可以吗?”他的眼里倏地浮现一丝迷茫,尹漫在他脸上,看到了一丝脆弱。
“当然!我的江垣,值得他人这般对你好的!”
那四个字——“我的江垣”,是深埋地里的滚烫温泉,倏地就从心里冒了出来,驱走他一晚上的寒气。
这是第一次有人将他冠上她的标签,也是第一次有人慎重其事地告诉他:他值得。
他值得这天下所有的美好,值得父母疼爱,值得……她的喜欢!
江垣在江家当初住的房间,林华一直保留着,还让人按时打扫,以至于江垣再度躺在自己3岁时躺过的床上时,有种梦回年幼,那个敏感倔强,害怕却又不敢承认的时候。
他陆陆续续做了好几个梦,梦里林华初次见他时,那般犹豫又不忍,江远澄面色阴霾,府上一群人远远地,带着异样的眼光看着他。
小江垣那时候还什么都不知道,举手无措地站在原地,感觉自己被人掰开,羞耻感渐渐涌上心头。
然林华却在这时走上前,当时众人的面,伸手给他一个大大的拥抱。
那时候他的个头还小,只到她的腰腹。小江
垣被迫把头埋进她的怀里,感受着连他亲生娘亲,都不曾给过他的暖意。
他听见她轻声呢喃:“以后,你便是我的孩子了。”
小江垣听见众人惊呼,看见江远澄松了口气,也听到林华落泪的声音。
他当时有种恍惚,自己真的成为了江远澄和林华的孩子。
可是流言蜚语不会看在年纪的份上,而放过他。无处不在,无处不在的闲言碎语,无处不在的八卦谣言,甚至越演越烈。
“哎,若不是他娘亲,夫人和老爷何至于闹到这份上。”
“听说夫人根本也不愿意给老爷生孩子,结果现在想生,也生不了了。”
“可不是嘛,夫人没办法,只能把他当亲儿子养。”
“希望他能有点良心,念着夫人这般好,以后好好孝顺他们。”
那些声音太多了,太杂了,以至于连林华都知晓了。她呵斥下人,捂住他的耳朵,让他不要听不要管。
当时的小江垣多乖啊,温顺地点头,再不曾对其有过只言片语,只在心里发誓,以后定会好好孝敬二老。
后来……后来就有了江辰逸。
江辰逸生下来的那一天,江垣好像吃到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上吐下泻,虚脱不已。可整个江府上上下下,似乎没人关注到他的病情。
他脸色苍白地撑着羸弱的小身躯走到院落里,隔着一道门,似乎隔了一个世界,里头清脆的婴儿啼哭声,夹杂着人们的欢呼雀跃。
而外面,是年幼的江垣看着他们的狂欢。
那天晚上他便意识到,自己永远也踏不进去那道门。
有了江辰逸之后,林华对他还是如从前那般好,只是再不曾像从前那般关注他,江垣在江府也越发的沉默寡言,有时候他甚至都可以一天不出房门,下人们也似乎遗忘他的存在。
江垣是被外头的骚动给吵醒的,睁眼的瞬间,才发现天
居然已经大亮。他一晚上就在这无数个回忆的梦里沉浮,以至于此刻脑袋还有些发胀。
他缓了一会儿才起床,不经意瞟到自己的手,忽地想起昨晚怀里的温暖。
“我的江垣,值得。”
江垣倏地勾起嘴角,脑海里的所有阴霾顿时消散,他轻笑,推开房门,阳光泄了一地,刺得人眼睛几乎睁不开。
他忍不住伸手挡住,一抬头,却见江辰逸急匆匆从后院进来。
“兄长,尹姑娘去了夏府了。”
尹漫他们当时去江府时,特地留下宗承和尹启照料唐妙嫣和唐婉容,顺便等唐瑜的消息。谁知一晚上过去了,唐瑜根本未见踪影。
宗承越想越不对,便赶紧到江家禀报尹漫,两人也顾不得等江垣起床,急匆匆地便赶往夏府。
夏府的下人听到来意后,只让他们稍候,过了一会儿才来把他们迎进去。
比起左丞相的府衙,夏孤晨这个护军中尉的府衙可谓是华丽了许多,假山流水,亭台楼阁,如今正逢三月春时,各色花苞争相开放,尹漫刚走进去,便闻到阵阵花香。
不仅府衙华丽,里头的下人也不少,婢女们更是各个样貌出众。
然尹漫怎么看,怎么觉得怪……
“哎,你觉得这些婢女,眉眼是不是都有些相似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