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大红的印章落在房产证上,这房产过户的最后一道手续算是齐全了。
张叔冲着办事员笑了一下,小心地把桌子上的红本拿回来,又不放心地再次向对方确认,“同志,咱们这个手续算是办完了吧?这个房子以后就是阿珣的了吧?”
窗口后面的办事员有些不耐烦道:“你自己办的材料你自己不知道?上面写的是谁的名字就是谁的房子,这么大人不知道这个常识?”
经受了办事员白眼的张叔却丝毫没有受到影响,嘴角反而浮出了一丝近乎解脱的微笑。
他殷切地点了点头,嘴里说着“好的好的,谢谢您”。
颤巍巍的手再次打开房产证的户主的页面,看到张珣名字上红色的印章,张叔终于如释重负地松了一口气。
他将房产证郑重地递给张珣,一向浑浊的眼中竟然有着隐约的泪光,“阿珣,我终于将它物归原主了。”
张珣接过房产证,没说话,只是微微地点了点头表示知道了。
张叔最后再深深看了张珣一眼,眼神中有着欣慰,但是更多释然。
他伸手拍拍边上妻子的肩膀,笑着说:“阿珣长大啦,咱们也该放心了。”
随即又冲着张珣笑了一下,挥了挥手,带着几丝不易察觉的不舍,“我们先走啦。”
张珣脸上仍然没有什么表情,只是手指在旁人看不到的地方紧了紧。
张叔也没说
什么,最后笑着背过身去,拉着自己妻子的手走向了公证处的大门。
张珣漆黑的眼珠紧紧地盯着两人略微有些苍老,但是脊梁依旧笔挺的背影。
下颌的肌肉紧紧绷起,形成了一个意味不明的弧线。
终于,就在两人的背影即将消失在门口的时候,张珣快步地走上前去。
“别走了,等下跟我一起回家吧”。
张叔的脸猛然抬起,脸上的五官茫然了一会儿才缓缓拼凑成一个受宠若惊的微笑。
他抬头看了张珣,额头上因为经年忧虑而产生的每一道皱纹似乎都在这一句中缓缓地舒展开来。
张珣这才像是突然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有些别扭地别开眼睛不去看两人,色厉内荏道:“怎么还不走。”
说着他自己就径直走到了前面,留给两人一个后脑勺。
等到了门外,真切地听到钥匙在锁孔里转动的声音,张珣才敢确定这不是一个梦境。
他日思夜想的家原来就在眼前。
屋子里一尘不染,还是当年的样子,可以看出是被人精心打扫整理过的。
张叔也不知什么时候跟了进来,有些愧疚道:“年纪大了,有好多事情也记不清楚了,想要恢复成以前的样子也确实是心有余力不足,只能尽力去做……”
张珣缓缓地走过墙角的沙发。
沙发的布面是田园风格的碎花,微微有些暗沉,在临近腿的地方有一
小片深色的污渍,显得年代久远。
他像是想起了什么,轻轻地抚摸着沙发的表面,嘴角微微勾起。
张叔也走上前来,颇有感触道:“这个沙发之前是放在我们地下室里的,为了布置,我们又把它拿过来了。”
这应该是自从张珣有记忆起,家里的第一个沙发。
张珣的父母向来奉行自由发展政策,坚信孩子就要充分探索自己的天性。
于是柔软的沙发、炎热的蝉鸣、冰凉的西瓜和永远播放着动画片的电视机就成了张珣童年记忆里永远的快乐。
后来,小叔结婚,但是手头有些拮据,张珣的父母便做主将这套旧的先给了弟弟应急。
张珣蹲下身子,细细地观察沙发侧面,又发现了一行歪歪扭扭的字,“水兵兔专座”。
那字着实丑,且带着一股天不怕地不怕的稚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