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菲载着宴清直奔酒店，路上，宴清忽地让她停下来。

suv穿进一条胡同里，宴清手肘撑着窗框，看向对面灰墙顶上，从院落里撑开巨大枝桠的苍翠老树，陷入沉思。

从一开始的狂怒，到现在平静下来，她察觉出陆喋的话里有些矛盾之处。

陆喋说他和陆嘉明是远方亲戚，关系应该会比较淡薄，陆嘉明照顾他这个家境贫寒的孩子，让他来过自己办公室见过他，勉强说得通。

但把一个外形超级无敌可爱的机器人，大喇喇地摆在他性冷淡到甚至有些压抑的办公室里，告诉他，这一型号只生产两个，功能向他详尽地介绍，还允许他拍下照片，就很不像陆嘉明的为人和行事风格。

陆嘉明肯定知道陆喋是她公司的艺人，哪怕陆喋不知道另一个机器人在她这里，他那样谨慎的性子，会无聊到事无巨细地，将这个小机器人的详细用途，告知他的远方亲戚，并笃定陆喋的老板她，一点都不会发现吗？

高菲下车去胡同里买了碗奶酪回来，宴清觑了觑她，“怎么就买一份。”

“你心情不好，又是演员，买了估计不会吃，最后还得我消化掉。”高菲舀了一口放进嘴里，立时眯起眼，露出满足的笑，“鄙人现在也在谈恋爱的好不啦，昨晚跟张峋视频，他说我胖了。”

宴清：“您是哪里胖，胸胖了？告诉他，下次再敢说你胖，就跟他分手。开车。”

“你再等我吃一勺……”

这么一打岔，宴清回酒店后怒气消了些。她回房后窝沙发里给陆嘉明发消息，陆嘉明好像一直就在等她，刚发完没多久，他就过来了。

陆嘉明一进屋就感觉不对劲。

他站在门边，看见宴清双腿搭在沙发的扶手上，在短裙上披了条薄薄的毯子，光着脚，纤细的脚踝和一小截儿小腿还露在沙发外。

雪白得，像牛奶。

她整个人懒洋洋躺靠着沙发，发丝滑下来，径直垂到地上。

他看见了她手上巨大的钻石，也看见她双颊微酡，眼神有些迷离地望着他。

“陆先生。”

宴清冲他莞尔，“找我什么事？”

陆嘉明扯了扯领带，天气开始凉了，他却觉得室内有点热。

他轻轻关上门，“宴小姐需要喝点水吗？”

她可能是和秦来刚订过婚，买了戒指，太开心了，所以宿醉一晚，才刚刚回来。

陆嘉明说不上来心里什么感觉。这个世界上，他抓不住父母，抓不住亲人，唯一能控制的是他近乎满分的绩点，和蒸蒸日上的公司。

从不会妄想感情的事。

他只觉得宴清此时此刻很美，美到不可方物。本该是秾丽的尤物，偏偏脸上总挂着一股英气，挫伤了她原本的妩媚。

当她神智不够清醒的时候，才是她

将美艳绽放到极致的时刻。

宴清没说话。

她看着陆嘉明脱了鞋，拎着公文包，踩着灰色袜子走进厨房，里面传来潺潺水声。

再出来时，他端了杯水递到她跟前，正想坐到她对面的沙发上时，她突然伸手，绞了他的领带，让他觉得喉间一紧，差点咳嗽出声。

陆嘉明被这股拉力拽到失去平衡，他单手抓住茶几边缘，半跪下来，公文包重重地磕到地上。

他苍白的脸开始泛红，很快染到耳根，并且有向脖颈蔓延的趋势。

靠得离她近了，他才发现她身上没有一点酒味。

“陆先生对我真好。”

宴清微笑消失，她盯着他，眼底一片冰冷，“传授我经营公司的诀窍，询问我的喜好，在我生日那天送给我那么可爱又贴心的智能小机器人，还告知我拉投资的方法，促成了我和未婚夫的姻缘。”

“更不用说，从以前到现在一直帮我查顾廷川的资料，给我合作机会，让黎禾有了东山再起的可能，在我最失意最痛苦的那段时间，甚至跑到瑞士来安慰我，与我喝酒。”

陆嘉明隐隐猜到什么，他闭上眼睛，眉头紧蹙，一声不吭。

“我觉得，陆先生帮我这么多，还这么称呼你，实在太生疏了。”

宴清慢慢坐起来，她俯身看他，“叫什么名字会更亲昵呢？嘉明？小明？还是，树洞先生？毕竟陆先生送给我小机器人以后，应该听了我的不少心事吧。”

“叫变态也可以吗？”她想了想，“陆先生的行为，和现在社会上一些男人，在女孩房间里装摄像头装窃听器，窥探她们隐私，满足自己欲望的举动，到底有什么不同，我要是报警，应该能把你抓走吧，不，应该不能，机器人都被你收走销毁了，是良心发现觉得不安吗？还是，预感到会有今天，提前把证据销毁，我也拿你无可奈何吧？”

她看他一直不答，松开他的领带，“闭着眼睛干什么，半跪在这里又是干什么？起来。”

“起来啊。”

明明脖颈上的力道已经消失，陆嘉明的脸却越来越红。

他一点点睁开眼睛，低着头，没有看她。

“要我扶你一把吗？”

“……不用。”

陆嘉明觉得浑身力气都被抽干，仿佛有一把火要将他烧个干净，他双手都撑在茶几边缘，费了很大的劲，才堪堪站直了身体。

宴清看他眼睛红了，清澈的液体在他眼底打转，整个人颓丧到了极点。

她摁了摁眉心，也站起身，抽了茶几上的纸递给他，“我把你逼太狠了？”

“没有……”

他摘下眼镜，没去接她的纸巾，抹了把脸，“我……对不起。”

“陆先生。”

宴清说：“是这样吗？你当初，知道我生日后，不是偶然出现在我的公司

附近，而是特意奔着我而来，就是为了在我生日那天，把一个能窥探到我所有心事的小机器人送给我？”

“你知道那个生日礼物对我而言的意义吗？”

她笑着，“我从小到大，其实没收到过什么像样的礼物，陆先生那天从雨中里出现，把大大的纸箱送给我的时候，是我有生以来第一次，被一个不算熟，甚至有点陌生的人送了礼物。回去拆开礼物发现是可以对话的小机器人时，我真的很高兴，那个礼物被我收下后放在卧室的床上，无论遇到什么事情，我在外面都是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因为我知道一回到家里，那个小机器人在等着我，等着我把所有的痛苦告诉它，然后听着它的安慰，又知道今天撑过去，明天会是新的一天。”

“当我知道和我对话的不是智能机器，而是一个男人，我跟他不是很熟，他在以前，也从来没表现出对我有什么好感，我说的话吗，哭诉也好无助也罢，被他完完全全听进耳里。我不觉得他用变声器来安慰我会让我感动，只觉得很恶心，你知道吗，人们喜欢向树洞倾诉，可绝对不会期望树洞有一天能说话，或者从树洞后面跳出来一个人，那会吓坏他们。”

陆嘉明垂着头，一直不说话。

他在她身前仿佛矮了半截，个头都快要同她平齐了。

“为什么要这么做。”

宴清问：“陆先生原来很早之前就喜欢上我了？你难道想通过窥探隐私的方法来接近我？为什么？，你但凡像个正常男人那样靠近，我根本就不会讨厌你。为什么偏偏要选择用这种方式……”

她看他仍旧不言，胸口剧烈起伏着，拿起茶几上的水咕咚咕咚连喝几口，放下来。

指尖顺着杯口画圈，她盯着里面的水，问道：“陆喋和你是什么关系，他说他是你的弟弟，这是真的吗？”

陆嘉明艰难地抬起头，他回避宴清的眼神，视线胡乱地在室内飘着，“不是，我们……没什么关系。”

宴清很聪明，要是让她知道，他和陆喋是兄弟关系，她一定会猜出来小机器人的事，和陆喋有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