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缺在湟雁江畔略微修整了一下，就率兵向东，向着古河原赶去。他并不担心离开翟宁再次返回，趁着他们离开将这个缺口重新堵住。这几个时辰从故道流入古河原的江水，已经足够把方圆百里的古河原变成一座水泽。

邱烈的狂狮军团有二十万大军，再加上原来的丹水驻军和天星北境戍卫，也随着狂狮大军一起撤退回国。如此规模的军队，即便是山川林地、大江大河，也是很难阻挡他们的脚步，陆缺要做的只是拖慢他们的速度。

古河原是湟雁江改道之前最宽阔的一段河道，方圆百余里，湟雁江改道之后，那里就被各种植物覆盖，正处在去雁津渡的必经之路上，这也是陆缺之所以会选择把湟雁江水引入古河原的原因。

肥沃松软的土地，再一次被江水填充，不亚于沼泽。

下了数日的小雨，终于停歇了下来，赶了一天的路之后，距离古河原也不过只剩下半天的路程，陆缺在心里推算了一番，觉得狂狮大军此时应该还在去古河原的路上，自己并不用那么着急赶过去，故而下令安营休息。

“陆缺，你在想什么？”处理完安营事宜之后，顾倾城走到陆缺身边，看着正盯着篝火发呆的陆缺，心下有些好奇。

“我也不知道。”陆缺摇了摇头“不过，我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好像有些事被我忽略了。”

陆缺眉头紧皱，虽然一切都和他预先的计划差不多，但他总觉得不太对，这种感觉让他心里很不踏实。

顾倾城闻言一愣，但在心中思忖了一番，却没有觉得有什么疏漏之处，开口说道“应该没有吧，现在即便我们不去古河原，直接北上和镇南关大军汇合，也没有任何问题。邱烈有二十几万人，等他到古河原那里早就变成一片沼泽，无论他想伐木前行，还是转道绕路，在时间上都来不及了。”

“可能是我想多了吧。”陆缺揉了揉太阳穴。

他总有一种危机感，这种危机感曾经让他在不归山中躲过了不少凶兽，去年更是躲过了暗凰刺客的袭杀。虽然顾倾城说的没错，他完全可以不用管狂狮大军，直接北上和魏醺、沈璋汇合。但生性谨慎的陆缺，还是有些不放心，他必须到古河原去看一眼狂狮大军，但越靠近古河原，他心中的危机感就越强。

“你不用想太多，曾经的湟雁江千弯百曲，改道多次。但总体都是在雪山发源之后，中游流入惜缘泽，然后从惜缘泽中流出进入现在的古河原。现在古河原被水填满，邱烈麾下的兵马太多，要想回国，不可能向西，因为那里是惜缘泽南端，二十万大军的血气很可能会惊动惜缘泽中的莫名存在。如果他想不到短时间通过古河原的办法，只能转道向东，这样一来，在时间上足够等到镇南关大军到来。”

顾倾城学着之前陆缺的样子，拿起一根木材，在地上划了一幅简图。

陆缺盯着简图看了一会，摇了摇头，指着惜缘泽说“这里只是惜缘泽的外缘，危险并不是很大，就连我大乾的采药人都敢进入不归山外缘采药，更何况邱烈手中有

二十几万大军。如果我是邱烈，在得知前路被阻断的情况下，我肯定会选择向西，走惜缘泽外缘。”

“可是这样，不是把大军置于危险之中吗？”青木大陆十大绝地的赫赫凶名举世皆知，惜缘泽外有一座不知何人，不知何时立下的石碑，上面只有七个字“劝君惜取尘世缘”没有人能在进入惜缘泽深处之后，还能活着出来。

如果真的二十万大军从惜缘泽外缘经过，那冲天的军气，怎么可能不被惜缘泽中的神秘存在察觉。如此一来，说不定本来不会发生的惜缘兽潮，都会出现。

“这是置之死地而后生。以邱烈之才，怎么可能看不出我们的打算，他此时肯定知道镇南关三十五万大军就跟在他身后，距离他不过两三日的路程。”

“可是即便是这样，邱烈不是更应该趁着镇南关大军到来之前，转道东南，以期在大军到来之前渡河回国吗？为什么会选择更难走，也更危险的惜缘泽外缘？”顾倾城有些不理解，在她看来带领大军进入惜缘泽，哪怕只是外缘，都是一件不明智的事情。

陆缺笑着摇摇头说道“如果邱烈转道东南，要先向东绕过古河原，然后再向南，对于几十万大军来说，这至少需要两天的时间，但走惜缘泽外缘却不用绕路。他在赌我大乾不敢在惜缘泽外缘跟他开战。而且即便两国在那里开战，几十万人的血战，肯定会惊动惜缘泽，到那时即便狂狮大军灭了，我们大乾大军也未必能从惜缘泽中走出来。”

“两败俱伤，邱烈好狠的心思。”虽然口中这么说，但顾倾城眼中却闪出一丝佩服之意。

如果事态真按照陆缺的设想发展，狂狮军团走惜缘泽外缘，紧随而来的镇南关大军一定不会放过趁着狂狮军团最衰弱的时候，歼灭狂狮军团的机会。

两国大军加在一起又六十多万人，双方在惜缘泽外缘大战，到时狂狮军团被歼灭，冲天的血气必定会引起兽潮暴动，而大乾的军队，在血战之后很难再抵御兽潮的冲击。邱烈这是在兑子，用他的狂狮军团，换掉羽林、奔雷两军三十五万人。

到那时，虽然狂狮军团覆灭，但大乾南疆的军力又和天星回到了同一起跑线。大乾要重新训练新兵填补这次损失，怎么也要一到两年的时间，而这段时间对于天星来说，却是弥足珍贵，他们可以用这两年稳定朝堂局势，在湟雁江以南布置军力。

用二十多万狂狮军团，换掉大乾三十五万大军和两年时间，对于整个天星来说，都是太划算了。

“邱烈，不愧是一代名帅。”顾倾城有些感慨的说道。她此时也已经可以肯定，邱烈肯定会做出像陆缺猜测那样的决定。不过她看向陆缺的眼光也有些不同了，现在邱烈还没到古河原，陆缺就能猜到他之后的决定，这份心思，绝非常人可及。

“是啊。”陆缺也是点了点头。

“陆缺，如今正是歼灭狂狮军团的最好时机，天星国小民弱，狂狮军团一灭，必定元气大伤，对大乾来说，付出什么样的代价都是值得的。”

“对大乾来说，确实是这样

，但那些军卒也有父母妻儿，一旦惜缘兽潮爆发，损失未免太大，而且丹水到湟雁江这片土地，天星并没有开发，现在还是一片荒原，得之无益。”

“是啊，那样的的话，我们只能和天星隔江对峙，想要一举覆灭其国，却是不太可能了。为帅者，未算胜，先算败，那里毕竟是惜缘泽，我们不能拿将士的性命去赌，毕竟我们占着优势，没必要这么做。”顾倾城叹了口气，大乾立国以来还没有一次战役损失三十五万大军，虽然惜缘泽兽潮未必会发生，但也不能去赌。

“我们这么想，但魏帅和沈帅，却未必会这么想。”陆缺随手拿起一块木头扔到篝火中“或许在他们看来，即便是换子，即便他们以身殉国，但只要帝都派出凤翔军，再把武安侯的龙骧军重新调回南境，足以弥补军力的损失。”

“镇南关大军距离古河原只有三天的路程，而邱烈明天才会到古河原。也就是说中间只差了两天多一点的时间，那有没有什么办法，在这两天之中阻拦邱烈率军进入惜缘泽呢？”顾倾城看着地上的简图问道。

“现在还没有。”陆缺摇了摇头“毕竟我们兵力太少，对比邱烈的二十多万大军来说，实在是杯水车薪。”

陆缺说完，两人都陷入了沉默，两人都还是少年人，这次都是初次领兵，能做到这样已经是极限了。但现在他们必须在把邱烈拖上两天，不让他领军进入惜缘泽，这关系到几十万人的生死，甚至关系到大乾未来的国运，如此大的压力，压的两人都有些喘不过气来。

“倾城姐姐，明天我们去这里，说不定到了，就会有办法。”陆缺指着简图上古河原和惜缘泽南缘相接的地方说道。

“好。”顾倾城点了点头，看着陆缺所指的地方，眼中精光闪烁。

第二日清晨，吃过的早饭，陆缺和顾倾城就率军向北，直奔古河原和惜缘泽相接的地方。因为天已放晴，地上虽然还是有些泥泞，但比之前几天却好了许多。陆缺在保证坐骑不会滑到的情况下，将行军速度提到了极限，在几个时辰之后，来到惜缘泽之外。

惜缘泽之所以叫这个名字，除了有进无出之外，这里是一片巨大的沼泽地。沼泽外面是一片由低矮灌木形成的林地。隔着灌木向惜缘泽中望去，是一片片五颜六色的雾气，象一道道彩虹一般，被牢牢的锁在惜缘泽之中。

在沼泽之中，不时的冒出一个个巨大的七彩水泡，水泡崩散之后新的七彩雾气，又慢慢融入到之前的雾气之中。隔着那七彩雾气，只能隐约看到远处似乎是大山样子的黑影，其余的什么都看不到，只能偶尔听到宛如远古凶兽般的吼叫声。

“好浓郁的生机。”顾倾城感受了一下，开口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