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初昕闻言向四周看了一眼,此时的圣凰广场都是一片乱糟糟的,下军亲卫、左军禁卫、紫极御卫、乾阳御卫四卫的兵士正在收敛的袍泽尸首,每个人脸上都充满了愤怒和悲伤,下午时还有说有笑的军中兄弟,此时已经变成了一具具冰冷的尸体。
今晚的大战,四卫加在一起伤亡约两千余人,损失最重的下军亲卫和左军禁卫都损伤了几百人,这样的伤损对于戍守边境的各大军团来说或许不算是什么,但对于他们这些驻守皇城的禁卫,却是破天荒的第一次。每一个身属四卫的士兵心里都憋了一口气,除了小心的把自己袍泽用白布盖好,抬上马车以外,对于那些死去的侯府府兵和暗凰刺客,都是用扔的,好像这样才能发泄出心中的怒火一样。
原本驻守在东、北两侧的上军亲卫和右军禁卫还派了些人来帮忙,却被四卫统领没好气的赶了回去,虽然他们也知道这两卫都是因为职责所在不能擅离,没有增援他们也在情理之中,但看到他们毫发无损,自己却有半个营的伤亡,四卫统领就心气不顺,只是赶人而没有开口骂娘,已经算是念在同为禁卫的情分了。
凤翔军留下了一个万人营,在顾洁云的率领下把整座圣凰广场围了起来,那面象征着凤翔军的浴火凤凰旗,在风中缓缓飘动。凤翔军入城后,除了军师苏乐仪带走了一个万人营去查抄十八侯府,其余的十一万人在接管了长青军的帝都防卫后,几乎是全军赶来。
面对着战功赫赫且有压倒性优势的凤翔军,那些侯府府兵和被侯府招揽的江湖人士,几乎是在第一时间就失去了继续战斗的勇气,乖乖的缴械就缚,因为他们都知道大乾的律法并不严苛,虽然他们是谋逆作乱,但只是附逆之罪,还不至于被拉到朝阳门门外挨上一刀,最多不过是罚为苦役或者驱逐流放,命还是能保住的。故而凤翔军虽然有人受伤,但并没有人战死。
虞元栩和虞初晴顺着虞初昕的目光,也都静静的看着这一切,两个人的表情都有些复杂。
此时京兆尹府也派来了十几架用于救火的水龙,那从竹管中喷射而出的水柱,不断的清洗着那已经被鲜血晕染成殷红色的青石。被水龙冲刷过的青石,又露出了它本来的面貌,但那冲起的血水,却宛若一条血色溪流一般,向着广场四周的排水沟缓缓的流淌。
看到如此场景,乾皇虞元栩脸上露出一丝不忍,他性情仁善,登基之后更是轻徭薄赋、举贤纳谏,励精图治。哪怕是偶有身体不适,也没有荒废过朝政。自觉虽比不上古之圣皇可垂拱而治,但也算是位贤明君主。可让他无奈的是,偏偏在他当政时期发生了两场叛乱,且都发生在帝都京城,也不知道后世之人会如何评价他这位洪熙天子。
虞元栩盯着那不断冲刷流淌的血水出了会神,转身又看向身后那座巨大的女皇雕像,喃喃说道“如此场景也不知太祖看到会作何感想。此皆为大乾男
儿,却因内耗而死,朕之过也。”
说着虞元栩向前走了两步,也不管流淌过来的血水,扑通一声跪倒在女皇雕像之下“先祖在上,元栩无能,致有今日之祸。”
此时的乾皇虞元栩心中是极为憋屈的,先皇早崩,他继位之时还未及冠,前期皆是由皇姐虞初晴总揽朝政,自从覆灭青羊帝国之后,长公主还政于他。这时他才知道做为一个皇帝的辛苦,如果不想做一个沉迷享乐的昏君,那对登临皇位者,真的是一件苦不堪言的事情。
执掌乾坤二十年,虞元栩几乎是没睡过一个好觉,重用贤臣,任用能吏,大乾官场虽不能说是弊绝风清,但相比先皇在位时的贪渎成风,此时的大乾朝堂却清明了许多。
此时的大乾帝国,百姓安乐,市坊繁荣,已经初具盛世气象。于国而言,虞元栩几乎已经做到了他能做到的极致。可是就是这样,还是遏制不住某些人的人心私欲,以致于有今夜这样的事情发生。
“陛下。”皇后陆沁见到皇帝脸上失落的表情,走到他身边把他扶了起来“十八侯府皆为人心鬼蜮之徒,不动则已,动则为祸。于国而言,陛下此举乃是铲奸除邪,还天下一个清明公正的朝局。于家而言,陛下也保住了初昕,全了骨肉之情。所为所行并无不妥之处。”
虞元栩盯着陆沁看了良久,这才点了点头。又转身看着那座矗立在圣凰广场边上的崇圣塔,感慨的说了一句“虽是如此,但苍生何辜,将士何辜啊。”
“陛下。”首相诸葛行之急匆匆的走了过来。刚刚群臣离开,他这位内阁首相却是不能离开,吩咐人把儿子诸葛维送回家之后,他就安排起善后事宜来。
今日乃是月夕之节,圆月当空。本来是应该是由朝廷出面,开花灯盛会,与百姓欢庆的,可是发生了这样的事,现在的京城几乎是家家闭户,百姓虽不明情况,但刚刚那祭台的爆炸声和其后的喊杀声,整个京城都能听的见,百姓此时都是胆颤心惊的躲在家里。
本来应该出面安抚民众的京兆府尹诸葛维又受了伤,自然需要他这位首相安排人手安抚民众,稳定民心。
“老师,京城情形如何?”这里已经没有外人,虞元栩此时也就不再称诸葛行之老丞相了。
“唉,逆乱一出,家家闭户,店店关门,再无一丝节庆喜乐。”诸葛行之心中也是有些无奈,以他的年龄再干几年也就要退位让贤了,可偏偏在他辅政其间发生了这样的事情,虽然整件事与他都没什么关系,但世人却未必会这么想,至少一个辅政失察之过要放在他身上。
现在想来当年安国公洛沧澜在东平王之乱后不久,就上表请辞,估计也是存了急流勇退,以堵天下悠悠众口的心思。他这个首相之位,估计也是做不长久了。他虽然不是恋栈权位之人,但历数现在大乾朝中诸人,如果威国公陆淳不接任首相的话,却是没有一个在能力、心性和威望上皆能胜任首相之位的人选。
“唉
。”帝后二人闻言也是各叹了口气,望着天空那轮恒古不变的明月,皆在想着要如何消弭这件事的影响。
“如此大的动静,瞒是瞒不住的、明日清晨以内阁的名义发出布告,明晰今夜之事,以安民心。”这时长公主虞初晴说话了,虽然已经有十几年没有触碰朝政,但她的性格确实比乾皇虞元栩要果断的多,既然瞒不住,那就公布实情,这样省得民间诸多猜测,从而导致流言蜚语,民心不安。
虞初晴想了想又说道“明日陛下也下道旨意,从明日起,以平定侯府叛乱,重开月夕灯节的名义,城门不关,夜坊不禁,皇家在天街流水赐宴,与民同贺,大宴三天。再着三司从速审理,将十八侯府的罪行公布,三日大宴之后,明正典刑。”
“这个,皇姐,在天街赐宴三天,会不会太过靡费。”乾皇虞元栩一脸肉疼的表情。在他心里下旨公布今日之事倒没什么,他虽为皇帝要制衡朝局,但却从未用过什么阴诡伎俩,本就是坦荡之人,今夜之事,他原本就没打算瞒着。
但在天街摆出流水席面,赐宴三天,这就让他肉疼了。要知道他在位这些年可是一向尚俭禁奢的,大乾的风气也因此为之一变。现在要在整条天街赐宴,那天街可是贯穿京城南北,三天赐宴下来,没个几十万两估计下不来。
“民心乃邦国之本,只要能稳定民心,多少钱都值得。”虞初晴看到虞元栩那仿佛被割肉的表情,不由笑了。他知道这个弟弟不喜浮华,登基以后不置华苑、不添宫室,后宫花用也是能省就省。虽然如此,但他对军政花费却一向大方,只要于国于民有利,哪怕是大半年的税赋,也是说拨就拨,怎么现在反倒小气起来。
“陛下,长公主说的是,现在朝廷需要消弭今夜的影响,天街赐宴刚刚好,花费也不算多,近几年来税赋充足,户部那里颇有余钱,应该不成问题。”首相诸葛行之也出言劝道。
“可是~”虞元栩犹豫了一下“可是天火军帅诸葛雎刚刚报上来,说天火全军需要更换军械,朕已经准了,那可需要不少开销。再加上武安侯正领兵在飘雪关和赤狄对峙,每个月也是需要不少钱粮,今年税赋还没有收上来,户部那里真的能支撑到年尾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