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噢,我的美齿宝贝——」他们迎面撞个正着,一看见弗朗克,米勒先生一张通红的脸胀得鼓鼓的,兴奋地拍着弗朗克的肩膀,「多久没见到你了,可爱弗朗克。你好吗?这位是你的客人吗?你好,我听卡罗琳说起你,我是霍斯特.米勒,阿德勒中尉,你有一口十分漂亮的牙齿,当然啦,你也是,我的美齿宝贝,你很久没拜访我了,对了,你的智齿长了吗……」弗朗克咕哝着向他问好,眼神闪烁支吾以对,不多久赶紧随便找了个理由告辞。
当日暮沉寂,家家户户灯火通明,客人在约定的时间踏入鲍尔家。
首先到来的是朵莉丝姨妈和弗朗西斯卡,她们打了招呼,自在地进屋,朵莉丝姨妈穿着一件花样朴素的羊毛裙,瘦削的身躯裹在样式陈旧的褐色大衣里,头上戴着一顶最好的帽子,她用不引人注目的姿态脱下它,细声和梅兰妮说话,提着浆果做的点心走进厨房,弗朗西斯卡穿着及膝裙和长袜,笑嘻嘻地和柏林人打招呼,施施然环绕室内,拿弗朗克制作的圣诞装饰开玩笑(她一眼就看出哪些是弗朗克的作品)。鲍尔家的邻居──也是梅兰妮的公公婆婆──博格曼先生和博格曼太太随后上门。两户人家已经来往十多年,共同喂养一只漂亮的狗(这只聪明的狗会穿梭在两户人家,时不时可以得到两份餐点),彼此熟悉的如同分住两房的一家人,因此他们对待客人格外殷勤礼貌,博格曼太太笑容可掬得向埃尔温打招呼,却没有花太多时间与他周旋,显然的,一直希望有个女孩的博格曼太太更愿意与梅兰妮和弗朗西斯卡作伴。博格曼先生把一瓶酒jiāo给鲍尔太太,回过头和埃尔温攀谈起来。
一见到埃尔温,博格曼先生几乎是立即将他视为屋内唯一能与之对话的对象,在他看来,男人之间的对话──无论内容是有关于政治经济等民生大事,或者是文学音乐等个人爱好──应该立于某个高度,以别于女人的闲话家常(就这一点来说,弗朗克年纪还太小)。但是当他认识到埃尔温是个军官以后,态度变得小心翼翼,一方面掩饰自己的意图,一方面费心地想要明白埃尔温的政治立场,这让他的每一句话都言不及义,琐碎冗长,比他看不起的闲谈还要来的枯燥无味。
「二十多年前,我参加了那一场战争,那时我是一名上士。」在餐桌上,博格曼以此为话题试探埃尔温,他的音量只够让几个人听见。
「我在克卢克麾下的第一军团,你应该听说过,当时我们离巴黎只有十五哩,结果莫名其妙得掉头离开,结果我们不得不在马恩河筑起防线。」
埃尔温礼貌性地微笑,做出专心的模样。
「从此之后结果我们再也没有机会推进了,后来战争持续了多久,我就在壕沟里待了多久,」到此博格曼话锋一转,说:「阿德勒中尉,你是几年生的?」
「一九一九年。」埃尔温保持微笑。气氛微妙,连弗朗克也察觉不对劲,却不好插话。
「齐格飞比你大一些,他是在战争的第二年出生的,实际上,直到我的宝贝三岁之前我都没见过他一面,每次冲锋前,我将他的照片放在胸口,出发的时候按着胸口向上帝祈求:让我能见他一面,我愿意舍弃一切。死亡在那一段日子如影随形,我们时时刻刻生活在恐惧之中,有很长一段时间我无法摆脱挥之不去的恐慌感,这样的感受只有上过战场的人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