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年的相处,他的父亲倜傥风流,才华横溢却抑郁不得志,临州在他治下虽无大功,但目之所及仍是平静安定,他心中的陆甫是无为而治、两袖清风的一方父母官。
而严先生虽屡有风流名声在外,但那也不过是无伤大雅的个人爱好,君子和而不同,对一个有瑕疵的人,他并不会太苛求。而严琰待他这位世侄,向来笑脸相迎,他从未曾看到过他不堪的那一面。
他涉世未深,虽知晓人心险恶、世情不古,此时却认定阿梨便是那样的人。枉他曾经还屡屡出手相助她一二。
因此,押解着囚车往菜市口的时候,陆临渊望着幽昧夜色中那个纤瘦的影子,心头只觉如有毒蛇盘桓,yīn翳生寒,畏而远之,却没有露出半分怯意。
他要亲自看着刽子手片下她一张美人皮,剜出那一颗蛇蝎心,震慑临州城里不安分的魑魅魍魉。区区匪类,见着那样血淋淋的惨状,自该吓得屁滚尿流,再不敢将爪牙伸到郡守府来。
“二哥,我阿兄怎么样了?”严琰去过韦兴的住处,见过韦兴与乔秦。对那样的人,阿梨自然不敢抱半点希望。为着给自己脱罪,他能将死的说活,自然不会放过韦兴与乔秦。
陆临渊骑在马上,垂目望她一眼,眼神冷漠:“他很快便能与你一道下地狱。还有,别叫我二哥。”
阿梨一直绷着的一颗心,因得了他这一句肯定的答复,变得酸软痛楚,眼泪便簌簌落了下来。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你既有胆子落草为匪,便该料到断不会有什么好下场。”阿梨的眼睛清澈得令人心折,她的悲伤没有掩饰,叫人看一眼便生出兔死狐悲的哀悯。
陆临渊不愿对一个罪大恶极的女贼心慈手软,硬着心肠,匆匆打马前行几步。看不到她,自然便不会被她迷惑了。
虽然天光才放鱼肚白,但菜市口早已熙熙攘攘。菜农背着竹篓挑着扁担,早早占据了位置。有的人往往得从夜半三更背着沉重的货物走上好几个时辰赶来,却连一顿朝食都舍不得吃。临州人勤恳,却总贫寒。从年头劳碌到年尾,刨除各样的租子和税,连吃饱穿暖都是问题。
府衙的大锣绕着菜市敲了一大圈后,本就热闹的菜市被围得水泄不通。凌迟是残酷的极刑,但因着人多,又是加诸在别人身上,害怕的却没几个。
反而因着是个年轻的女犯,虽然形容láng狈,却显见是个不可多得的美人,要被剐了衣裳动刑,许多人兴奋异常,奔走相告。便是过大年也没这样热闹的了。
阿梨将脸埋在臂弯中,周遭嘈杂,她的心却一片死灰。这一刻,她有些想庆嫂,自从朱家出来,她并没有多少机会去看她。偶尔出府,却各样事情缠身,每每想着下回再去,下回再去,往后却没有下一回。
这世间除了韦兴,只她对自己最好。庆嫂没有子女,总将阿梨当做女儿一般,总是笑言将来要阿梨给她养老送终。这一下,不知庆嫂老了,将来能不能吃上一口热饭,将来老崔的两个儿子成了婚,儿媳会不会视这个继母为眼中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