韦姑母听见那一声,口无遮拦,张嘴便将屎盆子往阿梨头上扣。听得李贽紧锁两道浓眉,只觉得听她说话都污了自己的耳朵。
但韦氏这样泼辣又拉得下脸面的商户女,并不值当他动一根手指。
“我是府衙户曹司户参军,掌户籍、计帐、道路、杂徭、逋负、良贱、逆旅、婚姻、田讼、旌别孝悌等事。韦太太,请叫您儿子朱裕出来,随我往府衙走一趟吧!”
府衙二字已经成功震慑住韦氏,令她嚣张的气焰顿时萎靡了一大半,那后头所管的长长一大串职务又叫众人暗中咋舌,感情他什么都能管?
听到他要逮捕朱裕去府衙,韦氏面色一白。
当年韦长生家财万贯,算得上一方豪qiáng,却是竖着进去,横着出来,叫人生生打死在监狱里,抄家罚没了事。临州没谁比朱家更清楚,那是个不讲道理,吃人不吐骨头的地儿。
这些年,她攒足了劲头让儿子读书,指望着他科举入仕,也混个一官半职。可朱裕资质平平,算盘打得倒是好,但却并不是读书的料子。读到快二十,却连个秀才也没考中。
“裕哥儿是读书人,你凭什么抓他?”虽然有些后悔方才祸从口出,但韦氏仍旧嘴硬,却是色厉内荏,紧紧抓住了朱茂森的肩头重重一拧,着急忙慌地冲他使了个眼色。
朱茂森会意,擦着额头冷汗,一摸腰间鼓鼓的钱袋子,离席出了铺子,毕恭毕敬点头哈腰地来到李贽身边,拉住他的袖子往旁边:“贱内是刀子嘴,豆腐心,管教小孩子脾气急了些,实则没有恶意。您大人有大量,就饶过她这一回。回头我一定好好管教她。”
他一边说,一边将钱袋子往李贽手中塞,却被李贽抬手打落在地:“很好,又多一条贿赂朝廷官员之罪。”
这人桀骜不驯,看似刚正不阿,朱茂森本还抱着几分希望,这一下心都凉得透透的,忙跪在地下,痛哭流涕乞求道:“我与韦氏只得了这一个儿子,他自幼读书,没gān过重活儿,又哪能吃得了修桥铺路的苦头?求大人怜悯小人夫妻一片爱子之心……”
这话听得李贽唇角掀起一丝冷笑,朝阿梨望一眼:“自己的亲儿子舍不得送去吃苦,对侄子侄女倒是心肠冷硬。恩将仇报如你夫妻二人的,世间罕有。”
他说话声音不轻不重,一门之隔,里头听得清清楚楚。朱裕因为喝了点酒,有些上头,眼神也茫茫的,虽然心中清楚事情或许很严重,却提不起劲来思索对策,只仍用筷子艰难地去夹面前的花生米。
朱棠一把打掉他的筷子,压着声儿急道:“吃吃吃!赶明儿去牢里看你还怎么吃!”
韦氏虽待女儿好,但最看重的自然还是朱裕。见她对兄长不客气,剜了她一眼。
但眼下并不是教女的时候,她心中又急又怕又气,但看外头那不讲情面的官爷是认得阿梨的,或许正是为替阿梨出头才寻朱家的晦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