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对上阿镜的双眼,伸手撩起她的一簇长发,卷在指间,喉咙里低沉地笑笑:“阿镜,你又救了我一次。”
阿镜没说话,既没劝抚,也没论功讨赏。她伸手,把自己的头发拿回来,黎夺锦瞥她一眼,又卷起另一簇,阿镜再去抢,他就不让了。
阿镜只好不再搭救自己的头发,仰躺着,扬眸看着黎夺锦问:“你昨天,为什么会疼。”
黎夺锦喉结滚了滚,眸色暗沉。
他嗓音如笨重的钟被敲响,沉沉的,胸膛里带着回音:“因为,我生病了。那日我险些伤了你,也是因为我的病。”
这是黎夺锦从未告诉过阿镜的。
阿镜翻转身来,那缕长发顺势从黎夺锦指间滑落,她趴在chuáng上,双手托着腮,支起上半身,眼眸看着黎夺锦,听得很认真。
黎夺锦撇撇唇,便和她一五一十地说了下去。
在黎夺锦尚且年幼时,他父母俱在,彼此敬重,阖家也算圆满幸福。
但那年贼寇入京,纵火险些烧了黎府,佣人护着年幼的黎夺锦同父母逃出来,bī至穷途末路时,父亲操刀与人拼杀,将母亲与黎夺锦护在身后。
黎夺锦夹在大人的人缝之中,只觉身边的环境在不断地推搡,摇晃,刀剑铮然之声不绝于耳,每一次兵剑相击,都有可能带走他至亲或者他自己的性命。
乱箭四she,一支带火芒的箭矢she过来,母亲用身躯挡住了黎父。
在最后的苟延喘息中,母亲紧紧捏住了黎夺锦幼小的肩膀,一字一句地嘱咐他:“无论何时,无论何地,都要牢牢护好你的父亲。”
母亲深爱父亲,直到生命最后一刻,仍然惦念不忘。
而父亲也同样为母亲痛惜若狂,他们从那次黎府失事中逃得生机,黎父便主动向皇帝请缨,征讨北伐,血nüè乱臣贼子,誓要替黎夫人报仇。
黎父骁勇善战,果然在边境立下赫赫战功,被封为平远王。
他带大的黎夺锦同样极善用兵,且年轻气盛,弓术高超,乃边疆有名的雪野狐、神she手。
七年时间,父子俩彼此作伴,以为这样的时光能够抹平当初的痛楚,但事实上,他们过得越幸福,当初牺牲的人便越是如同逃不开的梦魇,深深扎根在他们心头。
黎夺锦知道,父亲是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