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连着下了几天,半夜又开始了,伴随着狂风肆虐,像个疯子一样敲着窗子,易子潇侧着身子躺在病床上,看窗外划破天际的凌厉闪电,好像非得在人的心口处恶狠狠撕开一个口子,再一股脑儿把那些雨水浇在上面。
他闭上眼睛,心想下雨天可真讨厌。
耳边断断续续传来母亲愤怒而又歇斯底里的声音,他知道那是她在和那个男人打电话。
"那是你的儿子!他现在查出来有先天性心脏病!刚刚动完手术在医院里躺着,你不应该来看看?!"
不知道电话那头说了些什么,母亲抽泣起来:"是我的错,易夫人,当年我不该私自生下潇潇来,可他现在这样子,他……他是我的亲骨肉,我再怎么样,也希望他好好的,你们易家也不缺钱,就给潇潇一些救命钱……"
电话挂断声响起,抽泣的声音渐渐逼近,黑暗中易子潇很清醒的能够感受到一个披头散发的,如同鬼魅般的女人来到了床边,在他耳边哭泣道:"如果不是你生了病,我今天至于这么丢脸去求那对狗男女么?那个贱女人!如果不是你生了病,要花那么多钱,我死也
不会去求她!"
在这怨恨的声音中易子潇漠然的睁开眼睛,不知怎么,他并不怎么恨那位易夫人,也并不怎么恨那位素未谋面的父亲,却有些恨自己的母亲。
他想,难道我自己愿意生病?
不过是十五岁的年纪,就查出了先天性心脏病,动了一场大手术,手术之前和进行时,他都懵懵懂懂,虽然下意识的害怕,但总归没有什么清晰的难过感。
直到手术结束后的那几天,他从麻醉剂中彻底清醒过来,看见自己胸膛上那道直而长的触目惊心的手术疤痕,突然一下子就觉得很难过。
医生说他要终身吃药,他真的很不喜欢吃药,他想如果可以不吃,他或许还能假装心平气和的忘记那段记忆,只在洗澡看见自己身上的疤痕时才会勉强记起。
但是他不能不吃,他每一天都要吃,以后的每一天每一天,除非死了,他都要吃,看见那些小药瓶时,他就觉得难过死了,他不过是一个孩子。
他做什么也都要很小心,情绪不能过激,不能熬夜,不能剧烈运动,饮食一定要清淡,遇到喜欢的女孩子也要小心翼翼的试探性的问,"
你介意另一半有心脏病病史么?"
如果那个女孩子介意呢?一定会介意的吧,别傻了,这年头人都现实得很,死生阔契的爱情想感动谁?多矫情,健康长寿的人多了去了,人姑娘凭什么跟你一个病恹恹的药罐子?
人姑娘当然不愿意,可死亡如影随形纠缠不清的跟着自己的这种感觉,难道他就愿意?老天给他选择了么?
他重新闭上眼睛,陷入极深极深又浓稠的黑暗之中。
在这荒唐世界,保不定是谁,在什么时候,就会被生活从头到脚淋一盆血淋淋的狗血,在电视剧里看腻的情节,竟然也会有一天发生在自己的身上,实在令人作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