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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金小曼近来理了一种叫做“雪飘飘”的发型,这是一种非常随意的发型,额上头发束结,后部头发蓬松而飘散,满头小圈,丰满而闪闪发光,意趣盎然。

但是,那只不过是看上去“随意”,实际上是非常麻烦的,要卷要吹,步骤复杂,要时常到发廊去做才能保持完美形状。小曼刚弄完这种头就后悔了,在电话里她跟胡蔼丽抱怨说烦死了,我真想理成光头算了。

“你整天呆在家里屁事没有,把时间省出来你又能干什么呢?”

“这么说我成废物了?”

“我不是说你是废物,我是说你时间大把大把的,有钱又有闲,现在人图的还不就是这个?”

给她这样一说,金小曼心情豁然开朗,与胡蔼丽约好当天下午一起上街去做头发,胡蔼丽还告诉金小曼,要带她去一个地方,那是一间帅猫的朋友开的影楼,能拍出效果极佳的油画般的照片。小曼和胡蔼丽在电话中讨论了一会儿,兴致都很高。小曼一想到一天的事有着落了,心里便有一种说不出的高兴。她现在最怕一觉醒来没事可干的那种感觉,屋子里拉着窗帘,昏昏沉沉的也搞不清是早晨还是晚上,横竖她不用上班,也没有什么人在等她,如果她哪儿也不想去,她可以一整天像这样赖在床上。人躺久了也会觉得累,腰酸背痛,心里不是个滋味。小曼现在最怕“空档”,一整天呆在家里没电话,没人呼她,她会觉得她呆在一个被世界遗忘的角落里,所有人都忘了她了。整套房子里没有一点声音,偶尔有水管咕嘟嘟地响上一阵,然后也就无声无息了。从窗口望下去,唯一可以看到的人影就是楼下那个看房子的老太太。这一片新建的小区,住户大都没搬进来,所以四下里静得出奇。小曼看到老人袖着手站在楼前空地上晒太阳,有一个小小的、佝偻着背的黑影子印在地上,那影子弯曲而又可怜,满含着委屈似的,她走到哪儿那影子跟她到哪儿,空地上再没有第二个人了。小曼拉上窗帘,不想再看下去了。

约好的那家发廊并不是很有名气的,但活儿做的地道,因此小曼和胡蔼丽常去那儿做头发。有时帅猫找她俩找不见,就会直接找到这儿来,按他的话说,“就跟咱家一样”。

帅猫一天到晚就跟赶场似的赶来赶去的,也不知他在忙些什么。他这个人也怪了,你说他忙也忙,你说他闲也闲。有时一连几天见不着他人影,有时又一天到晚看见他在你眼前晃悠,赶都赶不开。他兜里装有五六种名片,各种身份变得比魔术师大变活人还快。他是个天生的戏子,却没有找对适当的舞台,不然他肯定会出名的。有的人就是这么一生都不走运,想干的事总也干不成,就像帅猫喜欢唱的《黑鸟》那首歌一样,“用一生时间学习飞翔”。

帅猫早早地等在杰米影楼门口,比他自己上镜还起劲。那两个女孩却是左等不来右等也不来,害得他站在杰米影楼门口的玻璃厨窗前摆了半天造型,背衬着一大幅一大幅的黑白美人头照片,原本身材细高的帅猫一下子被这些大美人衬托得小了一号。凡是从影楼门前经过的人无论男女,都要表情怪异地盯他一眼,这一眼好比用逼尖的水果刀剜烂苹果,盯一眼就少一块。他觉得无聊极了,也难受极了。

他终于熬不住跑到隔壁小商店连呼了金小曼她们两遍。

他靠在柜台上等着她们回呼。过了一会不见动静,又来了两个女孩分别呼了两个电话,个个都是火烧眉毛的主儿,电话铃一响三个人就都饿虎扑食般地扑向电话,到底还是帅猫手疾眼快,率先抢到电话,“喂喂”一阵狂呼,而对方却不是找他的,帅猫只好眼巴巴地把电话交给人家。

杰米以前在单位是给产品拍广告的,比如说变压器、二极管、三极管什么的,后来单位转产,杰米就回家单干了。他先是给大大小小的杂志拍封面。现在的杂志像乡镇企业一样多,美人头大大地不够用,再加上杰米又有拍变压器的基础,一下子就干出名堂来了。小有名气之后便开了这家杰米影楼,杰米是他的外号,朋友们都叫他“大杰米”。他到现在也不明白这个外号从何而来,大家都这么叫他,他就索性拿它来做笔名。没想到这个外号倒给他带来意外的好运,影楼开张以来一直生意不错,远近闻名,还上过一回电视。

“杰米干什么都顺,而我干什么都不顺。”

一进门帅猫就向金小曼和胡蔼丽介绍道。

杰米正在那里布置灯光,见他们来,咧嘴一乐,又忙他的去了。

他是那种心地拙朴,埋头苦干肯吃苦的人。听说他女朋友是大商场里一个小柜台的售货员,一串一串的工艺风铃、装饰品、小挂件遮住了她

的脸,杰米每回去找女朋友,都感到她被埋没了似的,忍不住心里替她觉得委屈。

“这有什么可委屈的?在我们这儿都这样,一个萝卜一个坑,是个人都得有自己的一份责任。”

杰米说他女朋友说起话来像个劳模。其实她是安于现状,干什么工作对她来说都一样。

小曼在杰米那儿看到过他女友的照片,她长得不漂亮但笑起来很甜。

照相馆里忽明忽暗的灯光晃得人睁不开眼,微笑,微笑,再一次地微笑,小曼笑得嘴角都木了。

照完相他们四个人一起去了“恋人酒吧”,为答谢杰米,小曼请客吃的晚饭,然后又去酒吧喝酒,不知为什么,无论怎么玩,小曼都觉得不痛快。

“知道吗,吃撑着了比饿着更难受,俄着的时候总还有盼头,吃撑了就什么盼头也都没有了。”金小曼说。

“小曼,我觉得你像个充满隐喻的哲学家,一个小巫婆。”

帅猫一边大口喝着杯中的啤酒一边说。

这天晚上发生了一件事情,那就是帅猫和小曼单独呆在一间屋子里过了一夜。说什么也没发生大概所有的人都不相信。酒喝到一半的时候有人呼胡蔼丽,胡蔼丽看了眼呼机就急急忙忙离座而去。

“我得走了,是头儿找我。”

回完电话回来,胡蔼丽急急忙忙告诉大家,说头儿找她有急事。杰米说那咱们一块走吧,正好我可以送送你。剩下小曼和帅猫两个人,酒兴一下子减了一半。“咱们也走吧。”帅猫替小曼取来外衣,外面并不太冷,他便把衣服搭在肘弯上替她拿着。

街上的一些树已经开始掉叶子了,两个人一路往前走着,没一句话。在这样冷清的晚上,小曼的心里也变得空空荡荡,无所求,无所希冀,甚至连烦恼都没有。她怀疑自己是否有智力减退的迹象,因为近来什么也不想,跟痴呆儿没什么两样。

“小时候,我一直在想沿着哪条铁路往前走才能走到北京,现在想想可真傻。”

帅猫并没有说什么,而是伸手搂住了她的腰。小曼懒得拒绝,便由着他了。

回到家小曼一直坐在客厅里等她老公的电话。范伦兵说过,等把买房子的分期付款的钱挣够了,他就哪儿也不去了。小曼觉得这些日子以来自己一直像个替他看房子的人,和楼下那个晒太阳的老太太没什么两样。

小曼用双手抱住膝盖,把脸偎在上面。帅猫端来两杯茶,一杯留给自己,一杯放在金小曼面前。过了一会儿,他坐在小曼身边来,点上一根烟,把头靠在沙发靠背上,一口一口朝天花板上吐着烟圈。

他俩一直闷着不说话,电视机里那对男女倒是一句来一句去,说个没完没了。他们一直在讨论爱与不爱的问题,说的和听的都觉得无聊。金小曼忽然伸了一个动作夸张的懒腰,说道:

“怎么吃了一晚上,我倒又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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