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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早上一走进机关大楼,跟冯仲打招呼的人就都发觉他的表情难看,土灰色的脸上没有光泽,额头上的几道抬头纹,也像是比平常宽了深了。一向能在各种事上三百六十度周旋的冯仲,今天确实反常,轻易就让人们从他脸上看出了他心里有事。这种情况在过去,可是不多见。

像往常一样,冯仲今天也是按习惯的钟点起来,穿上运动休闲装,出去锻炼身体。冯仲锻炼身体,与一般人不一样,他不跑步,不舞剑,也不玩各种拳,仅仅是散步。不紧不慢的那种步态,看上去很悠闲,大约能走上四十分钟。可是今天他却没有走成,步子在庭院门口生了根。

冯仲住的是局长楼,独门独院,两层高,使用面积不少于二百七十平米,超标准自然是没的说。这要是在北京,就成了问题。可这是在上江,能源局又是个企业,事可大可小。当年能源局的一些职工,也不是没冲着这片漂亮的局长楼动过肝火,也曾把超标准这个事实当一件以权谋私的实例,联名往北京反映过。可是到头来呢,小楼还在原地立着,还是那么招摇。住进去的人,也还是原先的户主,什么都是照旧。作为老百姓,哪个有能力、有功夫,长期盯着这一片气派但就是看不顺眼的局长楼,翻来覆去地说那么几句车轱辘话?甭说别人听多了乏味,怕是到时自己都会觉得没劲!说是小院子,其实院子不小,比冯仲的办公室,还要大一些呢。除了院北角一篷葡萄架下见得着黄土外,其余的地方,就都铺着水泥了。

那会儿,冯仲推开庭院小铁门,抬眼看见退位多年的能源局第二任老局长,站在离自己庭院门咫尺远的地方,跟几个晨练的老同志比比划划,窃窃私语,就笑着跟老局长打招呼。老局长招招手,然后一指他刚刚推开的小铁门,表情稀奇古怪的。冯仲感慨不已,觉得这人要是上了岁数,让你琢磨的地方确实不少。

庭院门是朝外开了,冯仲就扭过头,目光刚碰到小铁门,脸色刷一下白了。这时老局长和那几个老同志,带着躲瘟疫的表情,嘀嘀咕咕往前走了。小铁门的把手上拴着一串吹得鼓鼓溜溜的彩色***,白色,黄色,肉色,粉红色,蓝色,豆绿色,绛紫色,甚至还有黑色的。这些彩色***借着微微晨风,摇摇摆摆,情调很是别样,极具视觉冲击力。这一大早的,指不定有多少人目睹了这一罕见的绝景!要光是这些彩色***找事,冯仲的气,也还不至于顶到脑门上。后来他觉得四周的气味也不对劲,抽鼻子一嗅,找到了,气味源于小铁门上。近前再细一闻,差点没恶心吐了。原来小铁门上被人涂抹了大粪。

冯仲不用动脑子,就能猜得到人们是为了什么跑到他家门口,用如此下流的方式,来发泄私愤的。这他妈都是因为该死的移交。这种羞辱人的手法比在网上贴帖子操邹云,他妈的也差不到哪去!

路过此地的晨练人,纷纷把这扇小小的庭院门当成一道风景来看。那些认识冯仲而又不明内情的人,还走过来问冯仲,这一大清早的,往门上鼓捣什么呢,这么专注。等到看明白了,就都憋着一脸笑走开了。

冯仲摘下那串花花绿绿的***,气呼呼走进庭院,一回手,咣当关上小铁门。把手里扑扑愣愣、上下窜动的彩色***,强行按在地上,瞅准了一个,抬脚就踩。踩碎一只,脚底下就响起叭的一声,嘴里还不停地嘟囔,像是在骂人。啪啪的,你玩什么呢?冯仲的爱人,站在屋门口问,还是一副没睡醒的样子。玩……**套呐。冯仲刚说完,就把自己逗乐了。

什么?爱人没听清,又见他傻笑,就走下台阶。一指他脚下问,哪弄来的这些花花绿绿的汽球呀?冯仲撅着屁股,还在踩,还在格格地乐——

爱人说,你神经啊你?

冯仲说,你才神经呢!

都多大了你,还玩气球。爱人嘟嚷。什么气球?冯仲板着脸,指着地上的彩色***说,我说你长没长眼?气球头上,有长把的吗?爱人说了句什么,眯着眼睛走过来。

批完一份文件,邹云忙里偷闲,给苏南打了一个电话。他其实没什么事,就是想在此时此刻,听听老领导的声音,问候一下身体情况。放下北京的电话,邹云眯着眼睛,靠在椅背上,小憩了一会儿。然后打电话到党办,把秘书小高叫来,嘱咐他抽空多往中学跑跑,随时把了解到的情况汇报给他。

移交工作一摊开,邹云就觉得时间不够用了,两只手两只眼,加班加点也忙不过来了。于是就有意把一些事交到小高手上,打算花几个月的时间把小高培养成贴身秘书。自从那次一起吃饭玩了一把冰糖游戏后,邹云大致上把小高锁定为自己未来的贴身秘书。比起王科长和小姜,邹云觉得,小高似乎更适合呆在自己身边。这就像当年自己能成为苏南的贴身秘书,也是因为那时的苏南觉得自己比其他人更适合伴在他左右。领导选用秘书,能力是一个方面,最关键的是要看这个人,适不适合你思维方式,暗地里的小主见离你的大面意思远不远。这样你才能不丢失什么,总能做到心中有数。而心劲十足的小高,这阵子也从邹云的这嘱咐那叮咛中,明显感觉到自己的命运将有可能改变。于是在工作上就更加卖力气了,也百倍小心。对领到手里的活、扛上肩头的事,不管邹书记着急不着急,他都当加急件去处理。为了保证办事质量,他还在每一个环节上,都留下清晰指纹,或是干脆的声音。

陈上早进来时,邹云正在接听

爱人秦晓妍的电话。邹云用手语示意陈上早先坐下来。陈上早连连点头,迈着软步走到长条沙发前,拣一头坐下来,上身侧向邹云,一条胳膊搭在沙发扶手上。

好啦好啦,晚上再说吧,我这来人了。邹云说。等了片刻,就把电话挂断了。陈经理,你是昨天下午回来的吧?邹云走过来问。

陈上早起身道,昨天下午五点多,邹书记。陈上早是从锦州回来的,他这一猛子扎了半个月,要不是一个副经理出了事,他还得呆上几天。

回来处理那件事?邹云问。陈上早当然明白,邹云说的那件事是指什么,就嘿嘿一笑说,那个啥,邹书记,昨晚我一到家,就把公司领导拢到了一起,连夜开了一个会,把那件事处理了。集体决定的处理意见我也带来了,邹书记。

哎——邹云摇摇头说,真没想到,我这领导干部廉政责任互动,刚启动了没几天,就把陈经理互动到沟里去了。

陈上早说,就当是给邹书记的买卖捧个人场了。店铺开张,指望的还不就是个客人上门?

你倒是会安慰自己。邹云乐道,人有情,法无奈啊!陈经理,你就多包涵点吧!有啥想不开的,就在背后骂我几句出出气,啊!那个啥邹书记,好理解,好理解。陈上早得了喜事似的,满脸微笑。

出事的副经理,岁数不大,平时工作也可以,人缘也说得过去,前途上闪光闪亮的。这次发生这样的事,让许多人替他惋惜。

事儿发生在床上,床上的细节,说不说也就是那么两下子。如今的成年男女,随便在哪里都能把那种事办明白了。头尾连接起来看,也不再是新鲜事了。倒是这件事的过程,还值得舌头翻动几个来回。那个女人姓杜,是建设公司的一个预算员,出事副经理的老同学。要说那个姓杜女人的相貌,差不多已是少妇模样,姿色尚不算老旧。杜女人丈夫的单位列在往上江市移交的名单里,杜女人的丈夫不想丢失能源人的身份,就找人四处活动了一番。结果是哪一家主业单位也没能攻下来,后来就动起了爱人的脑子,让爱人去找副经理说说。他知道那个副经理是爱人的同学。杜女人就去活动了,但没得到痛快话,于是杜女人的丈夫,又想出了一个馊主意,让爱人上床把副经理办了。爱人说那样你成啥了。他说没关系,我不在乎!能把事办成就行。再说事到如今,也只能利用你身上这点资源打开局面了。不瞒你说,老婆,现在我倒是担心你老同学到时挑肥拣瘦,你毕竟不是大姑娘了。杜女人不服气,说那就走着瞧吧。杜女人还真有两下子,果真就把老同学弄到了自家的双人床上,真枪实弹地接上了火。按说事办到这一步,副经理就能把杜女人丈夫的事解决了。然而让人意想不到的是,杜女人的丈夫这时也不知出于什么心态,突然中途变卦,捉了老婆和副经理的奸。结果就把这件事张扬得满城风雨。

陈上早把对副经理的处理意见书,以及对自己责任互动的报告,一并交到邹云手上。

邹云看了意见书和报告,目光落在陈上早脸上,想想说,罚你五千块钱也是集体决定的?

那个啥邹书记,是俄主动要求的。陈上早说。

你以为你是大款呀?邹云把手里的东西,放到办公桌上说,算了吧,让纪委给你一个通报批评,大不了就是一个行政警告处分。

那个啥邹书记,这次我撞到你的枪口上,你就好好收拾我一顿吧!这样也好给别人看。我是你邹书记提拔起来的,不严办,旁人该有闲话了。

邹云明白,他在来之前,就在肚子里把词编排好了,不禁有几分感动。

陈上早又道,邹书记,罚我五千吧,没事。你给我处分啥的,不痛不痒。动了钱,外人才好看出你是来真格的,罚钱管用。邹书记,你就罚,罚吧!

陈上早坚持挨罚,也不是拿钱不当钱,他在处分与金钱上,有着自己的权衡标准。他认为,处分万万要不得,那是要往档案里装的。装进去,就是一个历史污点。就算日后能拿出来,也会留下痕迹。而破点财,就无所谓了。这样还能让邹云对自己加深印象。因为通常情况下,大家都心疼钱嘛。

邹云还真叫陈上早给迷惑住了,动情地说,那好吧,这一次我也只能挥泪斩马谡了,陈经理!陈上早心满意足,但脸上始终涂着一层傻乎乎的笑容。

十点钟有个会,就先到这吧,陈经理。邹云说。那个啥,邹书记,不关我们二公司的事吧?陈上早问。

没你们什么事,给移交单位的领导开会。邹云说,我说陈经理,还是你们这些主业单位的领导,幸福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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