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不其然,邹云在二公司大门口的亮相,赢得了能源局老百姓的好评,说他岁数不大,胆量不小,尥蹶子响当当。
几天后,邹云出院了。过了三天冯仲也回来了。
冯仲对邹云这次带病亮相,也是大加赞赏,说能源局新班子,总得有点新气象。邹书记一泡尿,浇湿半个上江城,火力很猛!冯仲的玩笑话,邹云没往心里搁,而是借着这个玩笑的推动力,把他在医院里琢磨成熟的领导干部廉政责任互动方案,跟冯仲说了个大概齐,冲他讨要看法。
冯仲沉吟了一会儿,挑起大拇指,学一口东北腔说,嗯哪,我看行!
正事说过去,邹云给了冯仲一张小纸条。冯局长,这是我第二住所地址。现在除了你我,就只有宋主任知道这个地方了,够保密的了吧?邹云是在出院后第二天中午,被宋主任开车拉到了明园小区。楼层不错,在三楼,两室两厅,使用面积一百二十多平米。装修比较简单,走素朴的格调。该配置的家具和电器,都配备齐了。厨房里的家什,也一应俱全。过日子的气氛很浓。宋主任把所有的钥匙,都交了出来。
冯仲看着小纸条说,是得有这么一处安静地方。宋主任早该办这件事。好,等哪天,我跟宋主任过去给你温居。
领导干部廉政责任互动方案,过了冯仲的口头关后,邹云本想立刻上常委会,可是细一琢磨,急不得。在上常委会前,最好再往北京跑一趟,征求一下有关人士的意见。别再像从前似的,事情刚一开头,就撞见了失败的结局。邹云把方案变成文字,急匆匆去了北京,见了几个要好的厅局长。临了跟党组***做了全面汇报。方案得到了肯定。部领导说效果要是好的话,可以在系统内推广。让邹云注意总结经验,适当的时候,在媒体上多做一些宣传。
邹云在家里住了一夜,第二天上午返回上江。
部领导都肯定了,方案再上常委会,实际上就是走个过场的事了。所以在常委会上,邹云没有听到偏离主题的怪声。接下来由组织部、纪委办公室、团委、党委办公室、行政办公室联合下发通知,紧急召开了能源局全体处级领导干部会议。会议地点设在能源国际饭店,会期两天,基地以外的领导,全部住在饭店里。
这个会议结束后,电视台和报社两家媒体,比赛一般展开了舆论宣传攻势,你搞系列报道,我来地毯式轰炸,各有各的高招,各有各的优势。一时间能源局上下一片热闹。
对这个方案的出台,喝彩声最大的群体应该是普通职工。这部分人的观点是邹书记照这样干下去,能源局用不了多久,就会少出几个败家子,多培养几个清官。
这些民间话语,传到邹云耳朵里。邹云并没有沾沾自喜,他觉得老百姓把你夸到了这个份上,多少就有些调侃的味道了。而来自一些受制约者的声音,邹云倒是比较关注,哪怕是骂骂咧咧的声音,他也往耳朵里拾。邹云就曾听说,基地外一个姓高的老牌经理,在酒桌上喝高了,编了他一段:
邹书记年轻气盛,捋挺**当杆秤。
乳臭未干帝王梦,三宫六院门闭封。
尽管这个段子好玩,可邹云觉得,自己的人格也在这好玩中,遭受了空前的诽谤。有心去捍卫一下,可又感到那样做不妥。小气了不说,消息来源的可靠程度,也是个事。听说来的东西,毕竟是听说来的,谁知道途中,又经了多少人改编。把账都算到一个人身上,也是不公平。那两天里,邹云就跟着了魔似的,动不动就在心里嘀咕那四句话。有一次开机关党政领导吹风会,邹云的脑子,突然间又被那四句话袭击了一下。过后他来了灵感,冲着那四句话,也编排了几句:
高经理老态龙钟,抻直**当根葱;
跛脚驼背太监相,猢狲散尽影无踪。
邹云在心里,试着念了一遍。觉得很过瘾,出了气,找到了痛快,不由得笑出了声。搞得他身边的人,都以为他怎么着了。工会主席皱着眉头,把手掌伸到他眼前,晃动了好几下。
首届上江市、能源局公仆桥牌对扛赛颁奖仪式,在上江市一家仅次于能源国际饭店的宝银大厦举行。这次联谊性质的桥牌赛,是由东能油品销售股份有限公司出资赞助的。参赛者共分六个组,第一组由范久鸣和李越季搭档,挑战冯仲和邹云,打七局牌,胜负结果,不作为奖品发放依据。六个组的二十四名参赛者,最终的奖励都一样,每人一个证书,两千元人民币,外加一份纪念品。特邀来的颁奖嘉宾,是省人大一个姓李的副主任。
此时宝银大厦满天星贵宾厅里,热闹的气氛已经荡漾起来,打招呼、问候、握手、拍肩、寒暄、抽烟、交换信息、窃窃私语、嘀嘀咕咕、嘻嘻哈哈。市局两家的主要政治人物,还有前来捧场的上江市各界名流,都聚集到了这里,一派休闲交易的气氛。
这两千块钱,自己花了,意义不大啊,我说邹书记。范久鸣望着正在喝咖啡的邹云说。
邹云放下杯子说,范书记,那就把我那份也给了你。
范久鸣笑道,我哪能那样?那样,岂不成了虎口夺食!
这工夫,市文联主席老顾凑上前说,范书记,您要是想让这两千块钱有意义,我倒有个好办法。
范久鸣扭过脖子,嚯,你这嘴里,还能吐出象牙?
改变基因,也是说不定的事,范书记。顾主席绕到范久鸣背后,撅着屁股说,范书记,我觉得您把这两千块钱,捐给我们文联,然后我们再去化点缘,就能搞一次像样的活动了。范书记,您说,这么一来,您这两千块钱的意义,是不是就深远了?
范久鸣捂着肚子,笑道,你说这穷单位里,要是再没个像顾主席这样的巧嘴妇,这日子,还真是不好过呢!是吧,邹书记?
顾主席不失时机说,谢谢范书记,谢谢范书记赞助我们文联活动。
范久鸣挥手道,别价,老顾。又跟我来这套了是不?这样吧,你要是能说服邹书记也捐,我马上从钱包里拿两千块钱,先垫付给你。
邹云明白,范久鸣这是在拿自己搭台演戏。于是说,我说范书记啊,你这不是在顾主席面前寒碜我嘛?就这两千块钱,我能拿出手?这样吧顾主席,除了这两千块钱,咱们再意向一次活动,联合搞一次书法绘画展什么的。我们能源局里,写写画画的人也不少,到时你们文联挂展标,我们能源局文联出银两。回头我跟我们文联主席打个招呼。至于说细节上的事,到时你们商量定吧。顾主席,你看这样好不好?
范久鸣蹭地站起来,拍着顾主席的肚子说,行呀顾主席,买一赠一的买卖,你今天算是来着了。得,邹书记这么捧你的场,那我就再大力支持一回你的工作。等一会儿,我动员其他领导,把两千块钱,都捐给你们文联,让你们提前过个小年!不过顾主席,我可有言在先,等钱上了你们的账,
你可不能胡花乱发。否则的话,我可不客气!
顾主席一拍胸脯,感动得直哽咽,范书记,我顾永泰,是那号没有良心的人吗?我从来都认为,到文联账号上的钱,都是全市守法纳税公民的血汗钱,我没有理由胡来!
范久鸣笑着摇摇头,冲着邹云道,唉,瞧见没,邹书记,多亏没敢多给呀!拢下来也不过几万块钱的事,就把胡子拉碴的顾主席,感动成了这样。要是给他几十万,那还不得出人命啊!
邹云嘿嘿了几声,行了范书记,你再说,顾主席就该融化到幸福里去了。顾主席冲邹云投来感激的一笑。这时工商银行行长领过来几个人,一一介绍给邹云,有交通行副行长、农行行长等。邹云掏出名片,跟这几位财神爷交换,嘴边上挂着客气话。邹云左一句、右一句应酬,无意中就看见了姗姗来迟的几个名角。而这几人中的一位,目光已经伸到了他鼻子底下,邹云本能地紧张了一下。几位行长见邹云眼睛里又有了新目标,很识趣,匆匆话别了。被一个副市长截住握手的,正是佳德集团杨董事长。立在他左边的是美国人鲍克勤,他右边的女士是宁妮。
嗨,你好,邹书记!宁妮挥着手走过来。她今天的发式有点古怪,顺底部往上盘,至头顶结成一个圆疙瘩,就像是一个玩杂耍的女人,脑袋上顶了一个风干的橘子。一袭紫色长裙,把她体态浑圆的轮廓,恰到好处地修饰出来。胸部丰满,臀部发达,让人很容易在她身上读出性感二字。两只脚很大,被两只黑色尖头皮鞋收藏。
邹云往前迎了两步,下意识盯了一眼她的小腹,刹那间心里生出的感觉,都不是两种以下的滋味了。邹云前段时间听人讲,宁妮与鲍克勤的那个孩子,在他们的闹剧结束不久,就中断了胎命。关于宁妮弃胎的传说,至少有三种以上版本。不过在邹云听来,最接近现实的一种说法,应该是宁妮当时舍不得放弃胎儿,是鲍克勤不想要那个孩子。宁妮在这个事上,最终是被美国人左右了。
宁妮面对邹云,没有忸忸怩怩,依旧老朋友相见的感觉,有说有笑,只字不提那件让邹云背黑锅的事。
你宁妮女士一快乐,这中加友谊就万古长青了!邹云耸着肩说。
你快乐,我高兴,邹云同志。宁妮一脸猴气,卖弄了一下胸脯上的魅力。
邹云道,你高兴,我这个。说罢撇撇嘴,挤挤眼,做出一脸欲哭无泪的表情。
宁妮嘎嘎笑起来,像是在她加拿大的父母家里散心情,毫不顾及别人的眼光怎样在她身上画问号。
你今天领薪金了吧,宁妮女士?邹云说,话里有了收场的意味。
宁妮狡诈地笑笑,邹,你的鼻子,帅呆,酷毙,OK,像欧洲人生产出来的手工艺品。我敢说,你要是去我们加拿大,邹,你会让像我这样的美丽姑娘,晕倒一大片。没的问题,你这个——竖起大拇指。
邹云被她这些话,搞得五迷三道,心说还他妈的出国呢,在本土都差一点没让你扒个光屁溜当**模特展览了。这要是去了加拿大,还不定叫你们这些洋娘们,祸害成啥样呢!
在酒会序幕正式拉开前,省人大李副主任,没用多长时间,就把颁奖嘉宾这个角色的戏演完了。
参赛者的奖品,装在一个白色礼品袋里。邹云偷偷看了一下,里面有一件法国版的鳄鱼衬衫,还有一个精美的硬盒子,不知里面装的什么。邹云好奇,也搭这会儿闲,就掏出那个墨绿色硬盒子。一看商标,知道盒子里面的东西,也是鳄鱼牌的。只是不清楚是什么,就忍不住打开盒子。原来盒子里面的东西,是一个男士皮包,散发着淡淡的羊皮气味。邹云把皮包拿出来,刚要打开拉链,毕庆明急急忙忙赶过来,一把捂住鳄鱼皮包,动作有点失礼。
毕庆明的这个冒昧动作,把邹云搞糊涂了,也让范久鸣看了一眼雾。毕庆明往下弯着腰,小声说,邹书记,小礼物,小礼物,不值得您在这里看。
邹云侧着脸,看了毕庆明一眼,感觉他眼神里有暗示,就没再张嘴,只是点点头。毕庆明走后,邹云在往袋子里装盒子时,敏捷地把盒子打开一条缝,伸手进去掐了几下皮包,感觉皮包里有货。从手感上看,这货差不多是一板一万元,心里不免一颤,赶紧抽出手。接下来,邹云就没法轻松了。直到酒会过半,他才趁着乱哄哄没人注意的时候,悄悄把鳄鱼皮包拿出来。打开,里面果然就是一叠人民币。厚度告诉他,那是整整一板!这肯定是一笔来路不明的钱,他想。怪不得刚才毕庆明那么失态,原来他是怕皮包里的秘密曝光。嗯……这一板,是参赛者人人都有份呢,还是部分人有?部分人有的话,都是谁?两家的党政一把手?还是……对啦,省人大李副主任,有没有份呢?邹云越想越来气,恨不能用目光把在另一张桌子上夸夸其谈的毕庆明,拎过来好好收拾一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