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

暗一终究知晓，为何自己在这锦州城闹出了这般大的动静，遥京却并未来人阻止。这管家受他母亲恩惠，虽潜人看着暗一，却暗暗将暗一之事压了下来。魏怜儿已送去客栈之中，那魏大夫果真将药方细细写了下来。暗一与郭川柏学过几日医术，虽并不精通，可却也知晓那魏大夫所言非虚，这药方的确是治痴症的，且药材分量极少，旁的便都用人参、鹿茸等滋补之物补足。

事到如今却仿佛陷入了僵局。

暗一原就是来查探那秦裕妾室白芷一事，可哪知事到如今却有了更大的牵扯。莫非这凤曌阁又与谦诚山庄有什么牵连？暗一想到言梓谦被凤曌阁女子搞得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心中愈发冰冷。

究竟是何人。

是何人在背后指使凤曌阁中人，难道言梓谦从前便被人利用，将钱财给了凤曌阁中人？

他略一思量，便再也坐不住了，他穿上夜行衣，悄然走出了府中。

总督府彻夜通明。

暗一一早便发现，不消多晚，这总督府却依旧彻夜明亮，好似成了这锦州城的标志一般。暗一轻车熟路进了欧大人的房间，屋内依旧昨日一般，那欧大人蜷缩在一角，目光颇有些呆滞。暗一走到欧大人跟前，低声道：“大人？大人？”

欧大人缓缓抬起头来，他看向暗一，可面色却丝毫没了那日的痴傻疯癫。暗一微微一愣，便听那欧大人像是溺水之人抓住浮木一般，死死抓住暗一的手臂，他颤声道：“少侠，救我，救救我！”

暗一微微一愣，旋即想起从前魏大夫所言，这痴症并非致死之病，只会致人时而清醒，时而痴傻糊涂，且这病越是到最后，人便越是痴傻得厉害，人能清醒的时候比最初还要少了那么几成。他看向欧大人满脸的惊恐之色，可却也不敢冒然行动，便听那欧大人压低声音道：“少侠，快救救我啊，本官，本官万不可再留在这处！这里，这里有人要害了本官，有人要害了本官！少侠快些带我离开啊！”

暗一闻言便知他这痴症许是没有犯，忙匆忙问道：“大人可知是何人要害你？”

那欧大人瞪大了眼睛，好似极为惊恐般说道：“先帝命本官为东三省总督，本官虽算不得兢兢业业，却也勤政自律，四年前，先帝爷诏本官回京，命旁人接替本官东三省总督一职。哪知这拍下来的几波人先后皆得了重病，本官这才心中起了疑惑，纵然多凑巧，如何来了五人，皆先后生了病过世？”

欧大人跌坐在一角，他脸上满是沧桑，也或许是长久无人陪他说话，他此番却说得格外多些：“从前本官便知这东三省乃是关外之地，大曜虽在此发迹，攻入关内，可关外苦寒，陛下又怎会留在此处！这里民风彪悍，百姓做惯了蝇营狗苟之事，自是比旁处更乱了几分！本官拘在此处十年，十年不得升迁，不得回京，好容易有了回京的机缘，竟被人生生拦下了！”他停了停，看向暗一，便听他继续忿忿道：“后来我才知晓，这锦州城背后，比之本官想得还要复杂几分，便是那五任总督

，亦皆是被人所害！”

暗一忙接言问道：“大人可知是何人所害？”

哪知欧大人面露几分惊恐，他将自己蜷缩在一起，鬼魅般开口说道：“去年我生了痴症，原想着写信致仕告老还乡。可哪知这信还未送出，却叫我，叫我……”

暗一忙追问道：“如何？”

那欧大人忽然又犯了痴症一般，他晃晃悠悠站起身来，伸手指着一处，痴痴傻傻的说道：“你怎地同我一模一样？若你是总督欧大人，本官又是何人？”

暗一眼见着这欧大人痴症竟又犯了，他低叹一声，如今也唯有将这欧大人救出府去，才能细细问出这其中究竟发生了何事。他低声哄劝道：“你是欧大人，你自然是总督府的欧大人，您莫要吵，我带你去吃好吃的如何？”这欧大人闻言便规规矩矩的站正，茫茫然的听从暗一的话，乖顺的随着暗一走到门口。

可就在暗一将大门打开的那一瞬间，屋外的光亮照射进来，那欧大人却像是疯了一般抱住头高声而凄厉的喊叫着，他凄声道：“莫要过来，我，我不敢了，我不敢了，我不敢跑了！你是欧大人，我，我不是，我是谁，我是什么人？我又是谁？”

暗一看到他这副模样忙安抚道：“大人，莫要怕，莫要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