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施绾见到安燃一副怒发冲冠的模样,心里觉得感激又好笑。她自己还没怎么着呢,却把他气到这个田地。
她抬手示意他坐下来言语。安燃象征性地摔打两下,终是坐到罗汉榻的另一端上。施绾敲了敲榻几,不用吩咐,小照已跑下去看茶。安燃的喜好,盼兮馆上下早已门儿清。
安燃白了她一眼,长袖一散,抢白道:“你能不能让我省点心?前儿跟哥哥不是挺好的么?这怎么又闹起来了?”
施绾不理会这茬儿,自身后摸出一本书递到安燃面前,提手示道:“我在里面都帮你标注好了,你回去翻翻,明儿沈先生再提问你,可不要再答不出来了。”
安燃心里很高兴,这份课业若是要他细细整理,不知道要弄到猴年马月。可嘴上仍是不饶人:“少拿这个讨好我,我问你的,你又不答我。你心里到底怎么想的?”
小照已捧着茶水走上来,正好听到此言,略冒失地插嘴道:“小爷帮我们好好劝劝姑娘吧!她现在是一个字都不往外吐,真真儿急死个人!”
施绾唇边挂着淡淡地笑,比划道:“下去吧,就你话多!”
小照一步挪不了三寸,磨磨蹭蹭地走出明间。施绾收回目光,捻指示道:“皓川,我和王爷之间没什么事,你莫要担心。府上的人都传了什么?”
安燃挠了挠后脑,没奈何道:“哎,你既然不想说,那我再追问也没甚么意思。施绾,你要相信我,我哥哥他真的很不错。”
施绾无声地“嗯”了一下。她和萧策之间的恩怨,还是不要让安燃知道为上。家弟眼中的兄长与娘子眼中的夫君,到底是完全不同的两张面孔。
施绾目送安燃离开盼兮馆,独自在廊下站了许久。安燃说,他哥哥真的很不错。她有的时候亦这么认为,毕竟能答应让她去家塾里听学,换做别人家里想都不要想。还有刚才在溯洄楼里,他虽然说话难听,但最后还是放过了她。
翌日,一切如旧。
“岂曰无衣?与子同袍。王于兴师……”
寸金厅里传出朗朗的读书声,坐待对面首席上的沈复渊,不知怎地,今日格外动容。仿佛对这篇《无衣》很有感情,令他沉浸在某种回忆里。
安燃是体会不到这些细枝末节的,但萧筠已想到了许多。比如老王爷萧剑起,比如他自己的父亲萧剑飞。
萧筠对自己的父亲几乎没什么印象。他还在襁褓中时,父亲就阵亡在前线。他对父亲所有的认知,全部来自于伯父,是他在萧筠的心里勾勒出父亲英勇的模样。
所以就算他不清楚沈复渊和萧剑起之间有怎样的渊源,但见到沈复渊在那沉重的叹息,想必是想起了那些亡人旧友吧。
施绾亦有所感,想到的自是祖父的戎马生涯。但她不清楚曾经龙嵬军的辉煌,更不了解铁浮军的过往。奇怪的是,她身边的甄莲儿却隐隐地红了眼圈。甄莲儿揉了揉眼睛,淡然一笑道:“这首诗写的真好。”
施绾将自己的帕子送了过去,比划道:“今儿你的忘记带了,就先用我的吧!”
甄莲儿点了头,没再多言语,已伸手接过去。众人正朗读着,沈复渊突然拍响戒尺,示意大家先停一停。
“安皓川。”沈复渊点了安燃的名字。
安燃身子一凛,咧着一口白牙站起身,微微欠身道:“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