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兰文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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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餐在市委招待所一个雅间进行。潘之良的爱人因在下面一个县教育局开会,没能参加,她专门打来电话,向洪青扬表示歉意,她说她会尽量在明天上午赶回家,给他包他最爱吃的茴香猪肉馅饺子。这让洪青扬感动了半天,都这么多年了,嫂子还记得他爱吃茴香猪肉馅饺子!

他们边吃边聊,洪青扬不停地往知梦面前的碟子里夹菜。他觉得这个姑娘那么腼腆,那么容易害羞,很少抬起她那动人、可爱的小脸,偶尔抬一下头,碰到他的目光,脸就倏地红起来,便连忙垂下眼睛。如今能够脸红、害羞的女孩子已经越来越少了,在这个张扬个性、崇尚前卫的年代,洪青扬觉得面前这个少女,真是恍如隔世。

晚餐进行到一半的时候,潘之良的手机响了,他拿起手机,按下接听键。

洪青扬发现潘之良接听电话的时候,脸上的肌肉微微颤动了一下,脸色也变得越来越凝重。本能告诉他,这是个十分特殊的电话。

果然,只听潘之良:“好,我马上赶过去。”

潘之良挂了电话,神态异常严肃,他对洪青扬说:“对不起青扬,我不能陪你了,市棉纺厂发生了火灾,我得马上过去。”

洪青扬一听,急忙说:“那你赶紧去,别耽搁了。”

潘之良对知梦说:“丫丫,你陪洪叔叔,啊。”又转身对着洪青扬,“青扬,吃完饭后,麻烦你把丫丫送回家去。”不等洪青扬回答,就急匆匆地走了出去。

潘之良一走,雅间里就只剩了洪青扬和知梦两个人。有那么一会儿,洪青扬感到自己莫名其妙地有些紧张,心也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甚至能听到自己心脏嘭嘭嘭的跳动声。他端起茶杯想喝口水,却见杯内已空,便伸手端起茶壶,先往知梦的杯子里续了水,然后才给自己斟上。他慢慢呷了一口,暗笑自己都已是中年人了,还少年心性。

见洪青扬给自己斟水,知梦显得有些慌乱。舅舅刚才吩咐说让她陪好客人,可如今反让客人给自己斟水,这使她感到自己很没用。

“洪叔叔,应该我给您倒……”半天,知梦才嗫嚅着开口讲话,但只说了这么一句,就又不知道下面该说什么好了。她觉得关键时刻,自己总是说话不得体,做事不到位。这样想着,知梦的脸更红了,心里也对自己恨恨的。

知梦的羞怯模样,越发使得洪青扬心境摇曳了。他望着她,暗想:莫非老天爷在暗中赐福给自己?要不,自己这颗几年来都不曾激动过的心,为什么在这个女孩子面前泛起如此大的涟漪?

“自家人,客气什么。”洪青扬看着垂着眼睛安安静静端坐在那里的知梦,怜爱之情更加浓烈。他笑笑,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丫丫,这一晚上你吃东西很少,告诉我,是不是怕长胖,在节食呀?”

哦,他的语气是这样和蔼、亲切,完全不像个在部队当大官的。知梦心中暗暗地对自己说。这样想着,便慢慢抬起头,她从心底深处对军人怀有一种敬仰之情,当看到洪青扬的目光正含着笑意友善地望着自己时,羞怯和拘谨渐渐从脸上褪去,一双双湿淋淋的、如诗如梦般的眼睛静静地望着他。

“不,我从不节食。”知梦说,“只是我……不会说话……”说着,又低下头去,只不过这次她很快就抬起头来,“洪叔叔,你不笑话我吧?”

洪青扬微笑着摇摇头,温和地说:“怎么问这样的问题?你很可爱,如今像你这样的女孩子越来越少了。”还有半句话他压在了心里:你这样纯净、优雅的女孩子,怎么会被人笑话呢,欣赏还欣赏不够呢!

洪青扬和知梦回到家时,潘之良还没有回来。他们便在客厅里聊天。他发现她从不主动说话,从不主动挑起话题。不过,当他挑起一个话题时,她会娓娓地向你道出她自己的一些想法、看法。洪青扬觉得她是个很有思想的姑娘。他问她想不想当兵,她的眼里立刻露出了兴奋的光芒,但那光芒只在她眼里闪烁了一下,便迅速地消失了。她低下头,轻声说:

“想归想,现实归现实。我从小就想当兵,可我的身体不争气,恐怕……”

噢,她的声音如此美妙,她的样子这样动人。洪青扬望着她,心中涌起一股绵绵不断的爱的遐思。

洪青扬在江州部队蹲点期间,对部队领导给他安排的诸如打保龄球、高尔夫球和游泳等健身活动一概拒绝。他对部队领导说,国防费不能花在这些事情上面,用国防开支去进行所谓的健身,无异是对人民犯罪;他说江州有那么多山可以爬,是锻炼身体最好的场所,这么好的免费场所不用,反而花大把钱去那种地方健身,不是腐败又是什么……有了这些话在先,部队领导便再也不敢提去打保龄球之类的话,而是陪他爬山或散步。这期间,洪青扬约知梦爬过几次山,进行过几次远足。当他知道她想到军营看看时,便在一个星期天带她去了一个野战部队,正巧那日这个部队进行实弹射击训练,知梦便有幸过了一次枪瘾。

洪青扬的蹲点日子结束了。在去潘之量良家辞行时,知梦悄悄问洪青扬:“你回去后能经常给我打电话吗?”

洪青扬心里热了一下,立即回答:“一定!”

离开江州后,洪青扬百分百地履行了诺言,他几乎每天都给知梦打个电话。没有温存、热烈的语言,只聊些诸如天气、起居、在做什么、读什么书之类的事情。知梦感到前所未有过的幸福,她觉得自己的日子从来没有这样快乐过。她从心里喜欢、向往这个既威武又儒雅的男人。少女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有了心事,以至于渐渐的,一天当中若听不到洪青扬的声音,就会莫名其妙地不安、烦躁。

暑假生活马上就要结束了。开学之后,就要住到学校去,一个星期才能回家一次,再想天天听到他的声音,那是不可能的了。想起这些,知梦的心竟有一丝难过和空落。

可是,不知为什么,洪青扬好几天没来电话了。知梦为此感到十分落寞,十分孤独。从小被舅舅、舅妈捧在手心里长大的少女,从来没有过孤独的感受,如今她算是品尝到了。夜幕落下之际,她期待着天明;太阳露出笑脸的时候,她又盼着天上快点布满星星。她觉得悄悄地、默默地、痴痴地思念一个人,竟是那样惆怅、那样忧伤、那样痛苦。然而,这种惆怅、忧伤、痛苦,又是那样美妙、甜蜜、幸福。她变得比任何时候都喜欢接电话,只要电话铃声一响,她就会快速冲到电话机前。然而,每次接过电话之后,她的心总是那么失落。

他为什么忽然不来电话了?敏感的知梦私下里做了多种猜测:他太忙了;他生病了;他恋爱了……想到他因工作忙碌而不能来电话,她会感到些许慰藉;想到他因身体不适而没和自己联系,她心中便生出一股焦躁不安的情绪;想到他或许已经恋爱了,她的心就像被人捅了一刀,疼的无以复加。她说不清楚这是为什么。她只能这样劝慰自己:他是一个优秀的男人,理应要找一个出色的女人为伴侣,你心里根本不应该有什么不舒服,因为你是个丑小鸭!话虽然这样

说,但她仍然难以让自己平静下来,仍然无法真正抚慰自己那颗焦躁的心。她整日坐卧不宁,总是在期待着什么。可在舅舅、舅妈面前,还必须掩饰起内心的这种真实和痛苦。人生什么最苦?知梦觉得最苦莫过于深深地想念着一个人了。

正当她百无聊赖地做着返校准备的时候,洪青扬突然出现在她的面前。那一刻,她惊讶地睁圆了双眼,张大了嘴巴。她有点不相信自己的眼睛,她觉得自己是在梦中。当她明白眼前的一切不是梦幻,站在面前的,的的确确就是她朝思暮想的人儿时,她竟委屈的嘤嘤哭起来。

洪青扬的不期而至,使知梦变成了一只快乐的小鸟。

这次,洪青扬没穿军装,身边也没有随行。一身便装的他,是那样风度翩翩,年轻英气。

知梦并不知道,动身来江州之前,洪青扬给潘之良打过电话。他说,我必须马上去江州,我必须马上向你的丫丫求婚,我已经没有力量再和自己争斗。

潘之良听罢,呵呵笑起来,玩笑着说:“你小子果然让我老婆说中了!不过,你不怕别人说你吗?”

洪青扬说:“只要你不反对,我不在乎别人怎么说。”

潘之良便收起笑容,认真地说:“那我祝你好运。”

但洪青扬并没有像小青年那样,一见面就迫不及待地表白自己,而是先约了知梦出来。

踏着如水的月光,洪青扬和知梦在江州护城河的大堤上漫步。他们边走边聊,洪青扬时不时地弯下腰捡起一块小石子投入水中。听着石入水时发出的回响,他问知梦:

“你听,这像不像远处传来的炮声?”

知梦心醉地看着她,笑而不语。

哦,她真像一株**幽兰,神韵是如此迷人。洪青扬望着披一身月色的知梦,心不由自主地砰然而动。他暗中长吁一口气,控制着心底的躁动,目光投向前方,自言自语地说:

“丫丫,小丫丫!这名字真好!”稍微停顿一下,他将脸扭向她,声音有些微颤,“很合你的气质。你真是个不可思议的小丫头。”

“哦,不,我不是小丫头,我已经22岁啦,再过两年就该大学毕业、走向社会了!”知梦双目流光,清澈见底。她注视着洪青扬,认真地说。

洪青扬望着她那可爱的样子,感受着她那热烈的目光,心里翻起一层热浪。他隐隐约约地感觉到:姑娘的心底深处,已经有了他洪青扬的位置。但是,他还搞不清楚她对自己的未来有什么打算,这一点对他来说至关重要。他笑笑,轻轻地拍拍她的肩,做了一个向前走的手势。他们并肩向前慢步。他像是很随意地问道:

“丫丫,大学毕业后,你是准备考研继续读书呢,还是步你小鹏哥的后尘,出国深造?”

知梦仰起脸看了洪青扬一眼,然后把目光投向护城河对岸。那里有一片茂密的小松林,微风一吹,树梢轻摇,像少女悄悄开启的心扉。

“我不会出国。慢说我不具备出国学习的条件,即使有条件,我也不出去。男孩子喜欢漂洋过海闯世界,我不愿意!国内有我的亲人,我离不开他们,尤其舍不得舅舅、舅妈,我父母的尸骨也埋在这里,我不要离他们太远。至于考研,我……”知梦说到这里停了下来,她似乎是斟酌了一下,之后有些难为情地说,“如果毕业后能分到一家比较理想的医院工作,就不考研了。我的……志向不够远大,你不会笑话我吧?”知梦也不知什么时候,自己对洪青扬的称呼已经由原来的“您”,改成“你”了。

洪青扬听了她这番话,一颗悬着的心放了下来。他最担心的就是姑娘也有个出国梦,倘若那样,自己就枉费心机了。望着她那张既好看又有些忧郁的小脸,洪青扬的心境摇曳起来。

他停住脚步。

他犹豫着。

终于,他按捺不住地将自己温暖有力的双手放到她消瘦的肩上,两只眼睛紧紧地盯着她,说:“我怎么会笑话你呢,丫丫?如果我说,你毕业后我不希望你继续读书了,你会怎么想呢?”

知梦那双既好看又朦胧的眼睛一亮,孩子般一眨不眨地望着他,开心地说:“我会觉得你特别理解我。你很理解我,是吗?”

洪青扬的眼里含着温和的笑意,脉脉地注视着她。他点点头,轻轻地说:“我想是的。”“谢谢你!”知梦一脸喜悦之色。忽然,她不自在起来,随之而来的是心慌、耳热。因为这时她意识到了洪青扬的双手正搭在自己的肩上,而自己的双手也不知在什么时候,搂住了他的腰。她的心狂跳不止。她感到头晕目眩。她想把自己的手收回来,可此时此刻,她那双手却不听使唤,或者说是她心里不愿意。年轻的姑娘自懂事之后,从没跟异性如此亲密接触过,同洪青扬肢体相触对内心产生的那种前所未有的震撼,使她浑身都在发抖。她浑身无力,有点站立不住了。

“丫丫,知道我为什么不希望你再读书了吗?”这时,洪青扬的声音是沙哑、微颤的,而搭在知梦双肩上的手也增加了些力量。“因为,我要向你求婚了!你会答应我,是吗?你肯答应我,是吗?”终于说出了徘徊心中已久的话,他有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

知梦猛然抬起头来,睁大双眼望着他,紧张的大气不敢出。她有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她有些不敢确定这话真的出自洪青扬之口!可面前站着的分明就是自己朝思暮想的那个人,自己分明感受着他那手的温暖和力量!这些日子,自己潜意识里盼望的,不就是此时此刻这种情景吗?这情景,她自己设计过许多次,她的梦中也出现过许多次。如今,当梦想成真时,少女却显得手足无措了。

知梦那么愿意听洪青扬说话,那么愿意和洪青扬说话。每次和他通完电话,她都要把他说过的话,在心里温习好多遍。想他、念他,成了她认识他之后的必做功课,成了她生活中不可缺少的一部分。在没有他电话的日子里,她孤独、痛苦、忧伤;这因思念而产生的孤独、痛苦、忧伤,却也给她带来绵绵不断的甜蜜和幸福。

知梦望着洪青扬,眼里涌出幸福的泪水。

洪青扬却不知道眨眼之间少女心中想了这么多事情。他见刚才还好好的姑娘忽然流泪了,便以为自己的话冒犯了她,内心立刻惶恐起来。他暗暗地埋怨自己心太急,忘记了向少女求爱应该讲究一些艺术。一时间,他不知如何是好,连忙从她肩上收回自己的手,说:

“噢,对不起丫丫。我太唐突了,我吓着你了,请原谅我;别哭,别哭好吗?如果你不肯接受,全当我什么都没说,啊!我是任何时候都不愿看到你伤心、看到你不快的。丫丫,我收回我刚才的话……”

“不要!”知梦不等洪青扬说完,就急切地说出这么两个字。这二字一出口,她的整个身体便软在了洪青扬的怀里。她双手紧紧地环住他挺拔的腰杆,身体因激动而无法控制地在他怀里发抖。良久,她才从洪青扬的怀里抬起头,声音细若幽兰,“我只是不敢相信你会喜欢我,而且还向我求婚!我的眼泪是因为激动才流的呀!你不知道在你突然不打电话的日子

里,我是多么痛苦;你不知道这些日子,我是多么想你!”

洪青扬一下子拥紧了她。他好像喝了一壶百年陈酿,整个身心都醉了。他小心翼翼地抚摸着她骨感的后背,如同怀抱一件稀世珍宝。他颤抖着声音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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