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画者用足了心,浓黑的墨配上白生生的纸,勾勒出来的东西相比起实物来,也难免失了三分绚丽。而直面鹿台九尾只能在心底叹上一句,不愧是倾了天下之财,即便是几百年沉浮间看多了琼楼玉宇的她,在初见鹿台的光华之时也怔愣一时。
九尾转眼看向纣王,便是波光潋滟醉人心神,她赞叹道:“也只有能与日月争辉的建筑,才能配得上陛下这样的人。”
明明是马屁味十足的话,由着这样的九尾说出来便是十成十的真,纣王闻言愉悦之情溢于言表,他大笑出声,道:“若是美人儿喜欢,孤王将这鹿台送给你如何?”
九尾闻言自是笑弯了眼,她道:“陛下此话当真?”
“孤王何时骗过美人儿?”纣王说这话的时候,完全没有因为被质疑而有分毫不悦,他像是急于表达自己对九尾的爱意,张口便道,“别说是区区一座鹿台,就是这天下,只要美人儿开口讨要,孤王也绝不会说一个‘不’字!”
纣王这话说得轻巧,却吓得站立在一旁的崇侯虎软了腿脚,差一点就要趴倒在地。好在佞臣不是白做,崇侯虎最终还是稳住了自己,他偷眼去纣王,只见他神色认真,一点不像是在拿天下开玩笑,而他怀中的九尾笑意更深,眼角斜挑分外勾人,像是开口就要让这天下易主。
崇侯虎给自己的定位从来都是以己身利益为天的真小人,他以为若是天下易主,只要新的当权者对自己有一丝容忍之心,自己都会屁颠颠儿地跑上前去摇尾乞怜。可真的面对纣王说话间就要将在天下拱手相让的此时,他才发现原来自己也会因为江山易主觉得片刻悲凉。
但这片刻悲凉并不足以让崇侯虎的忠君报国之心瞬间膨胀,所以他并没有立刻站出来对纣王的言辞表示反对。而此时在这里的,也只有崇侯虎一个人能够称臣,于是他不反对便没人反对,要是九尾趁此应承下来,而纣王又难得君无戏言一次,这天下易主的缘由,便荒唐得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崇侯虎垂下头去,心中莫名忐忑,然后他听见九尾笑声愉悦,问纣王:“我就是拿了天下又有什么用?”
虽说纣王已经预见了九尾的回答,但当她真这样毫不在意的反问的时候,纣王的心底竟有些说不清的失望。但这失望来得快也去得快,纣王转身对放下心来的崇侯虎道:“吩咐下去,今日鹿台建成,孤王大宴群臣。”
“臣领命。”崇侯虎躬身领了命令,逃一般的离开这里,竟在平地上摔了一跤。纣王在听见声响转过身来,拥着九尾大笑出声,对九尾道:“他这模样像不像狗**?”
崇侯虎听见这声音涨红了脸,他听见九尾清浅的笑声,渐渐的混杂了许多杂音,细听之下却是周遭下人的嘲笑。但周围除了九尾和纣王并无人出声,崇侯虎爬了起来,然后对着纣王与九尾告一声罪,这才真的
离开了这里。
崇侯虎离开得相当狼狈,但不得不说他的办事效率之高,的确让纣王足够满意,等着夜幕降临,纣王再次身处鹿台之时,眼前所见便是明珠为灯的鹿台之上,正襟危坐的文武百官。
若是仔细算的话,九尾这是第二次在百官面前亮相。
第一次她被苏护送进朝歌,在九间殿上失了礼数却用倾城容颜得了纣王的喜欢,在朝臣心中还只是个装饰用的女人,而这第二次是在这倾天下之财才得以建造的鹿台之上,她倚在纣王身上,张口便能定人生死。
两厢比较,二者的差距大得令人心惊,但此时此地,却没有几个人胆敢再当着纣王的面去质疑。
纣王看了一眼百官,像是极为满意他们的顺服,等着他们行了大礼他在上位一挥手,道:“开始吧。”
然后便是彻夜声歌。
朝臣们或是谄媚着一张脸向纣王敬酒,或是自作清高的独处一处,最后都无一例外的醉倒在鹿台上,手边或许还有一两名艳丽的艺伎。
九尾没醉,虽然她的酒量并不好,但根本就没有几个人会上前敬她。纣王也没醉,虽然他看上去已经是醉得不知今朝是何夕,但九尾知道他这是做给其他人看的。
等所有人都趴下后,纣王攀着九尾的肩,凑过去亲昵的蹭了蹭她的脸,道:“回去吧。”
淡淡的酒味儿经由鼻腔传入大脑,九尾有点点晕眩,明明没喝多少的她偏偏飞红了脸颊,却还不自知地扶着根本没醉的纣王回去新殿。
本来已经醉得乱七八糟的朝臣们一听纣王要走全都站直了身体大呼“恭送陛下”,像从始至终滴酒未沾。所有人都垂首看地,偏就有人在垂首时将目光落在前方,一遍又一遍地临摹他人的身形。
这人不是别人,正是自丢失盐道之后第一次在纣王面前露面的比干,而他看的人也不是纣王,而是扶着她的九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