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到小河庄的第一天，李猫正在写户籍，小八给他留了个传音符就走了，李猫有些气，这些个流民，怎么什么地方的都有。

现在他面前的就是一个极北地方过来的大汉，长得是真魁梧，说话怪里怪气的。

“俺叫阿壮。”

他嘴角抽了抽，“姓什么？”

“什么是姓？”

······

“那您父亲叫什么？”

阿壮想了想，“我爹也叫阿壮。”

李猫愣住，笑道：“那令尊的友人怎么称呼令尊？”

“老壮！”

李猫觉得自己受了小八的影响，变蠢了。

他干笑两声，“好，好，好。”提笔，写下“阿壮”两字，又问：“贵庚？”

“二十八。”

“公子在忙啊。”魏勒自远处过来，搭话道。

李猫起身，行礼，笑道：“是啊，魏主事有事？”

魏勒憨笑道：“无事就来看看。”

李猫问道：“不知苗主事在做什么？”

魏勒想了想，道：“出来的时候看他往虞师祠去了。”

“他知道我在做户籍吗？”

“知道啊，我出来的时候还问他要不要一起呢。”

李猫心里虽说不舒服，也不再问，道：“魏主事既然来了，要先写吗？”

魏勒推辞道：“大家都排着呢。”

“写一个又不费时辰。”

魏勒想了想，道：“晚娘和小鹿怎么办？”

李猫道：“无事，一会儿到她们了，我写着和您放一起就行。”

“成！”魏勒爽快的答应，“魏勒，勒马的勒，三十了。”

李猫写完，见魏勒直勾勾的看着自己，问：“魏主事还有别的事吗？”

魏勒尴尬道：“茅房在哪儿啊？”

李猫冷笑道：“您先来，您怎么会不知道。”

魏勒愣住，道：“公子都知道了。”

“不然呢？”

“我们真的没做什么，只是在里头住了几天，实在是虞师祠太冷了。”

李猫笑了笑，他其实不知道，不过是白试探一番。

“无事，反正现在也是要住回去的，早住晚住都一样。”

魏勒笑起来，直夸李猫大度，顾忌着后头有人，说了几句就进了院子。

院子里很安静，大家伙为了瞒过李猫，虽然不愿意但还是都搬了出去，他径直走去茅房，还未进去，就听得旁边有声音传来，“把鞋给我！”

魏勒愣住，好半天，“啊”了一声。

“把鞋给我！”那个声音重复道。

魏勒听不出是谁的，他慢慢脱下鞋子，丢进去，说是鞋子，其实已经破得不成个样子。

里头传来咀嚼的声音，魏勒犯恶心了，“你干什么呢？”

他正要上前，突然，木板下头有血缓缓流出来，一路流到魏勒脚底，还是热的，他杀猪般的惨叫一声，转身就跑。

“你若是有什么未实现的心愿，就过来找我，我帮你实现！”

声音幽幽的飘过来，魏勒不敢停下，像个没头的苍蝇一般，在院子里头四处乱撞，最后冲进了一处破败的屋子里，他关好门，瘫倒在地，脚底的刺眼的血迹，毫不留情的提醒着魏勒，方才的一切，都是真的。

他回过神来，腿脚都被吓软了，只能狼狈地爬向房子里的床，他掀起床板，一个长命锁映入眼帘，魏勒眼前一亮，像是抓救命稻草一般，把长命锁死死握住。

“还好，还在，还在。”

他挣扎着起身，走向门口，透过破烂的窗户向外看。

没人。

他小心翼翼的推开门，四处张望，捻手捻脚的向外头走去。

路过花园，连日的大雨，可院子里的盆栽还十分诡异的茂盛着，空气中传来腐臭的气息，魏勒心中升起不安，这不是草木腐败的味道，血腥味，这里头有血腥味。

他走过去，不断的安慰自己，这是自己身上带的味道。

水塘里泡得发胀的尸体，显然他想错了。

震惊！

他呆在原地，水面上蚊虫纷飞，岸边，魏勒表情逐渐狰狞。一瞬间，方才的恐惧烟消云散，只留下了愤怒。

他奶奶的！那个李猫也不是个好人！

他冲出去，李猫还在原地写户籍，见魏勒过来，笑道：“魏主事回来了。”

未等他说完，魏勒一拳已经挥了出去，李猫好歹是将军家出来了，即刻就躲，躲是躲开了，但身体重心不稳一下子坐在地上。

魏勒一把提起李猫领子，又要一拳招呼过去，一旁的流民急忙劝道：“有话好好说，别动手。”

几个汉子上去拦住魏勒，几番争执不下。

魏勒眼都气红了。

他记起以前在庄子的时候，涝灾不断，几乎没有收成，大家伙都靠着往年的存粮过日子，可是那该死的庄头，为了给东家做寿，一家散了几吊钱就强收粮食。

他眼睁睁的看着主事带着小厮冲进邻居家里，砸东西的声音很快就传了出来，还有女人的哭声，晚娘把他推进屋子，把门窗也关上了，可那声音还在，魏勒还是听得无比清晰。

轮到他家的时候，他呆坐在床上一动不动。

晚娘利索的把粮食拿了出去，也因此，带头的主事多给了一些钱，可现在物价飞涨，这点钱根本吃不了几天。

主事见魏勒脸色不好，以为是嫌钱不够多，冷冷道：“若是不乐意，大可不要这点钱。”

晚娘赔笑道：“哪有，够了够了。”

主事走到魏勒面前，拍了拍他的脸，“魏勒，够不够？”

魏勒回过神来，木偶般的笑道：“够了够了。”

送主事出去的时候，魏勒看见隔壁那个小瘦子失魂落魄的坐在地上，隐约看得到屋里头他女人和女儿坐在灯下，魏勒看不清他们的表情，也没机会看清。

第二天，那瘦子就跳河了。